經半年之餘的籌備,火城已經萬事俱備,只等今日正式開城,熱鬧的節日便要延續整整一年。
自從那日與玖笙同車而行,他告訴她逃跑之策後,兩人便再沒見過。管宛揣測,或許玖笙也有需要籌備的東西吧。
管宛亦是很久沒見過秦辰,不曉得他是否看出她是在故意躲他,抑或是誤會了別的。
但,只要等節日開始,各城權貴全部到場,騷亂一起,她就能帶他離開不死城,永遠離開!如此一想,管宛的心裡輕鬆幾許,心頭也便不那麼沉重。
管宛的任務是佈置城區,佈置完善以後,清閒不少,雖還需協管秩序,且時不時得更換壞掉的物品,但那些大多不用她親自監管。
望着眼前人來人往,車如馬龍,管宛單手支着腰,雙目迥然的眺望城樓下整條街道。金碧輝煌的火城覆蓋在無邊無際黃沙之中,猶如滄海一粟,渺小到幾不可聞,但若站在城池中心,俯瞰萬千屋舍,綠植與湖泊相互掩映,便覺這裡生機勃勃,爲炎熱酷暑的死亡之地增添幾多活力。
她還記得初來火城時的那種震撼,也不知爲何,就覺得這樣的地方,給人一種莫名的古老和儀式感,仿若帶着面紗的西域女郎,總不知其妖嬈身姿底下,有怎樣一副禍亂面孔。
早上八點,城門樓外已排出數十里長隊,都是慕名而來的遊客,樓上鼓樂聲聲,穿着禮服的兩百名樂手分佈在城樓兩側,絲竹琵琶,琴瑟鼓鑼,熱鬧非凡。
幾名禮師遙望遠處禮臺上有人豎起彩色錦旗,俯身共同點亮城樓篝火,屆時紅光大亮,狼煙筆直入天,城樓前懸掛的八盞巨大的紅燈籠應時炸裂,中央綵緞紛飛,垂下八條紅綢,似血色瀑布在城樓與風聲中款款擺簾。
樓下臣民相繼撫掌,歡呼雀躍,口哨繞耳。
司儀筆直站在城樓中心,昂聲高唱:“禮樂畢,開城門!”
所有樂手停下演奏,起身站立,駐足挺胸,似是朝樓下游客行注目禮。不多時,城門大開,防衛隊由城門主幹道一直延綿相去數裡,無不是軍裝齊整,昂矗立,雙手交握背後,形容肅穆,助我軍儀。
進城的遊客一見如此架勢,也不敢爭先恐後,排着隊好奇的打量着兩邊的防衛隊,順着主幹道一直往前行進。
道路中央寬闊無比,兩側之外,幾十丈高的燈具延綿十里,熱風襲來,明黃的綢緞在半空飛舞,落下紅英萬千,香味撲鼻,彼時萬千細枝破土而出,茁壯而長,讓路者如沐陽春。路上行人滿目染花,香舞盈袖,心情大好,原本緊張的情緒稍微緩解,更加興沖沖往前奔走。
而後又是一峽谷,滔天巨浪迎面撲來,浪尖舔舐沙土,吞沒魂靈無數,驚險刺激的叫聲不絕於耳。待到驚醒,又是雨落深秋,悽婉哀涼,滿山谷的銀杏將天地染成一片黃色的汪洋,再到雪花墜落,坳下的山谷筆直而起,頂着衆人送入青天,與仙鶴比肩而立,無數披着霞光的仙鳥繞山展翅,落日餘暉將白雪染得通紅,霎時天地一色,垂練萬丈,俯瞰蒼穹,一覽江山微渺。
遊客如夢初醒,這才知行進不過數十米,已是黃粱一夢,彷彿走過一生,不由交頭接耳,互換心得,興奮不已。
管宛站在城樓上,看着那些遊客熙熙攘攘,耳邊傳來一聲無法無天的嘲笑:“嘁,不就是障眼法嘛,有什麼新奇?一個個高興的,跟沒見過似的!”
管宛自覺耳熟,轉頭一看,驚得一跳,她瞪着正在嗑瓜子的6霖問道:“天!你怎麼在這?!”
6霖見管宛身姿閃躲,臉色稍微不好看了些,硬生生蹭上去將瓜子遞給她:“老哥,這麼久沒見,你就這個反應?”
管宛無語,愣了一瞬,不太情願的從他手中抓一點瓜子出來,漫不經心在手裡剝着:“藍旗軍都到了?”
“嗯,不過散開到處玩去了,老子瞅見你在這,就上來打個招呼。”6霖認真的咬着瓜子,左右看看無人往這邊看,湊上去耳語道,“老哥,你最近瘦了,這活不好乾嗎?老子現在交上了安全司司長,很快就能完成宏圖霸業了,到時候帶你裝—逼帶你吃雞!”
管宛嘴角幹抽兩下,冷瞅着6霖狂拽的樣子,無話可說。
“老哥,你幹嘛不說話?不認識老子了?”6霖好奇的盯着她左望右望。
“哪有,我是在替你高興……”管宛微微扯了抹笑,說得半真半假。
她的確爲6霖這個二愣子至今還存活完好而感到慶幸,但她也隱隱煩亂,今日之後,或許一切都將改變,她的逃跑大計,事關餘生,不能出錯。
每每想到此處,管宛的掌心便汗溼一層又一層,心裡也空曠得很,沒有底。
事到如今,她願意相信玖笙,也信他不會給她設圈套,也許今日冒險過後,她就能和秦辰逃離此處,從此相伴終生,但說不上來爲何,總覺得這事有點緊迫,壓抑得很。
6霖見管宛一副半搭不理的樣子,嗑着瓜子皺了眉頭:“老哥,你家裡真有妹妹嗎?”
“啊?!”管宛驚醒。
“你之前說……”6霖頓了一下,竟半垂了頭,蓋住眼底的波亂,“你說我是你妹夫,這話當真嗎?”
“……?!”管宛臉色倏地僵硬。
“你妹妹跟你長得差不多吧?如果……如果像你的話,等老子凱旋而歸,就勉強把她娶回家好了……”6霖傻笑一陣,撓撓後腦勺,“你不許反悔啊!”
“那個……”管宛忽然爲自己的謊言感到難堪和歉疚,支吾會兒,猶豫道,“6霖,我沒有妹妹……”
“啊?”6霖呆了呆,卻也只顧得上傻笑:“原來是這樣啊。”
“我以爲你知道我在開玩笑,抱歉。”
“哎呀,無所謂,不管做不做你妹夫,你永遠是我哥!”6霖雄赳赳用拳頭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眉眼嚴肅,非常堅定。
管宛望着他少年氣的面容,不禁莞爾:“謝謝你看得起我。”
“哈哈,咱倆誰跟誰啊!”6霖虎虎地拍了拍管宛的肩頭,一大把瓜子被拍得灑了一地,就像誰掉落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