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往外看了看,說:“不知道,不過這附近是城防司令部的地界兒,這幾日時常封路的。”
“城防司令部?”靜漪想了想,確實。燕大這裡的確靠近城防司令部的。“哦,是這樣。”
“這幾日城防司令部換了新主子,自然是戒備森嚴。”司機說着,又朝外看了看,說:“小姐,您要不要換條路走?既然封了路,想必是有什麼事,萬一進去出不來,您可耽誤事兒。”
靜漪說:“我倒也沒什麼耽誤不耽誤的。可知道城防司令換成了誰?”靜漪心想,城防司令部的正門又不在這條街上,就算是封路也封的有限,大不了就是警戒升級就罷了,應該不妨礙。
“陶駟陶將軍。”司機正要接靜漪遞過來的錢,不想靜漪聽了他的話,拿錢的手竟停在了半空中。
“誰?”靜漪以爲自己聽錯了,“陶駟?陶駟不是……”
她想說陶駟不是陶系的駐京代表嗎,怎麼忽然神兵天降一般成了城防司令?這也太匪夷所思了……靜漪正暗自琢磨着,司機就開始竹筒倒豆子般的議論開了。
“是呢,聽着新鮮吧?原來他不過是陶系駐北平的一個軍代表,不知何時就入了段系,還做了個司令。前城防司令的二公子段奉孝纔將將的任了參謀長。本來麼,該是小段司令接替老段司令,還是段司令。就是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冒出來一個他。不過陶將軍手段了得。上任不過幾日,北平城內的局勢就穩定下來了。只是這夜間還要戒嚴的,也不知戒嚴要戒到哪日。”司機見靜漪似乎是對這個很感興趣,就多說了幾句,眼睛卻是盯着靜漪手上的鈔票,“小姐,這個……”
靜漪回神,忙將鈔票放到他手上,檢查了一下隨身帶的東西,便下了車。
她正低頭拍打身上的灰塵。
出租汽車雖然裡外都潔淨,她卻總覺得有些髒髒的。
況且在戴家跌的那一跤,不算不狠,她看看裙子的下襬,果真有一片灰塵。
她一邊拍打着,一邊拎着手袋往前走。
燕大和城防司令部僅一街之隔,相去並不遠。
靜漪看着城防司令部高高的灰色磚牆,仍是不太相信,陶駟竟然會成爲這裡的最高統帥,豈不是,眼下北平城的兵權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怎麼能下的了這麼大的一盤棋呢?段系和陶系就算是交好,段貴祥怎麼會讓陶駟接了本應自己兒子接的班?這裡面一定大有文章。會不會和前陣子的兵變有關?段貴祥和陶盛川還不一樣,他更八面玲瓏,從前就和南派、關外以及陶系這幾支力量的關係都過得去。這次南派幾乎不費一槍一炮的拿下北平城,就是因爲段貴祥發動的兵變,不然,炮火攻城,這仗還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北平城內外還不知道要被毀成什麼樣呢。但就現在看來,此次兵變,段貴祥應該也是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只是秘而不宣罷了,說不定,段貴祥已經……
“站住!”前面有人喝道。
靜漪被這一聲大喝打斷了思緒,她一站,纔看到面前設了哨卡。
“證件拿出來。”持槍的哨兵對她說。
此處道路不窄,路障設的頗寬,哨兵也不少,裡三層外三層的。進出的行人多是學生,都拿出證件來給哨兵驗看。靜漪發現哨兵的服色雖然還是綠色,但是肩章帽徽已然換成了北伐南派軍隊的梅花圖案。她這樣觀察着哨兵,並沒有拿出證件來。哨兵便已經不耐煩,“喂,證件!”
“我沒有證件。”靜漪說。入學纔不久,她的學生證還沒有拿到手呢。
“沒證件不準進去。”哨兵槍托向外一指,蠻橫的說。
靜漪微微皺了眉,說:“我是……”
“管你是誰,沒有證件不能進去。”
“那麼長官,你來告訴我,這條路封到什麼時候?”靜漪問。
“你怎麼這麼羅嗦,讓你走你就走。再羅嗦小心把你抓起來。”哨兵兇起來。
“你膽子倒不小,抓我?”靜漪輕聲說。
哨兵剛要開口罵她,就見靜漪板起臉來,頓時就有了一種凌然不可侵犯的神色。他一怔,嘟噥了一句,把步槍一橫,端在胸前,不讓靜漪過去。這時候哨卡里有人吹響了勺子,哨兵向後一看,立正站好之前,還不忘驅趕靜漪。
靜漪一肚子火,只好往旁邊一站。這纔看到,原來有兩輛掛着軍旗的吉普車開過來了。她正站在路邊,朝着松風書局的方向張望了一下,又看看來時的路,不知道該再跟哨兵磨一會兒牙呢,還是走出去,等着家裡的車子來……就在這時,吉普車開到了她跟前。
靜漪往後退了退,要走,就聽到有個溫和的聲音在問:“程小姐嗎?”
靜漪站住了,她擡頭看來人。
愣了愣,立即認出這位身着深灰色軍裝、身前掛着金色綬帶的人,正是陶駟。
陶駟沒理會旁邊那些刷刷刷咔咔咔的提槍敬禮,微笑着跟靜漪說:“怎麼這麼巧,在這裡遇到程小姐。”
“同家兄約好在松風書局見面。沒想到這裡封路,沒有證件不能入內,正不知如何是好呢。沒想到,會遇到陶司令。”靜漪輕聲的說。
“代司令。”陶駟聽出她將陶司令三個字咬的那個味道不太對了。他看看周圍,明白了靜漪的意思,於是微笑着招了招手,“左志成!”
“有!”副官左志成急忙過來。
他一回頭,說:“撤。”
左志成低聲道:“可是這幾天……”
“我早就說了,別這麼蠍蠍螫螫的給我丟人。我別說不在這裡辦公,就是在這裡辦公,也別弄的十里八里地就開始警戒。讓這城裡城外的老百姓,把我當成什麼呢?怕死麼?”陶駟說。
“那不是聲東擊西,掩人耳目嘛。”左志成道。
“少放屁。滾!”陶駟罵道。
左志成轉身跑掉,陶駟回頭看到靜漪,才意識到自己剛纔罵粗話不妥,於是清了清喉嚨,說:“上車吧,程小姐,我捎你一段。”
“不用了,陶先生。走兩步就到的。”靜漪倒沒想到陶駟是如此的和藹,直截了當的拒絕他的好意,她有點不好意。
陶駟知道她覺得不便,就揮了揮手,讓車子跟着,他陪靜漪往書店的方向走着。
其實很近的一段路,靜漪走在陶駟身邊,渾身不自在,走了沒兩步,就說:“陶先生……”
陶駟笑着說:“你這一喊我陶先生,我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想必是咱們只見過一兩回面,你覺得不便。日後你可是要跟着叫我一聲二哥的,千萬別和我客氣。”
靜漪聽他這麼說,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還好已經到了松風書局門口,陶駟見她窘迫,也便及時的站住,說:“我讓車子在這裡等着你吧,逛完書局,讓他們送你。”
“家裡的車子會來接家兄和我回去的。不必麻煩您了。”靜漪當然是叫不出那聲二哥來,只好用了您字代稱。
陶駟卻越發覺得這個女孩子有意思,彷彿有意讓她不自在似的,說:“哎,反正他們跟着我回去,也是閒着。不如就在這裡等着把。讓你安全回家,也是我的責任。如此,我還有公務在身,就先失陪了。”他說着,一站,點頭致意之後,上了車。
靜漪見他的車子迅速的離去,留下的這輛車子裡的士兵下了車,守在書局門前。連書局的夥計都探頭探腦的往外看,令她更不自在,只好低着頭進了書局的門,舉目一望,立即看到了之慎的身影,她急忙跑過去,叫着:“九哥。”
之慎一回頭,笑着說:“我剛剛還在想,不知道你怎麼有法子就能進來呢,這就得出去,省的你進不來書局着急,說着話你就來了。”
靜漪朝着門外一側臉,說:“你看。”
之慎嗬的一聲,說:“難道……”
靜漪便把過程說了一遍,之慎邊聽邊笑,靜漪生氣道:“你還笑!”
之慎忍了笑,道:“陶家二哥真是個直爽的性子。他人不壞。”
靜漪不語。
之慎曉得靜漪心裡不得勁,也不說什麼,指着面前的書架子,道:“既是來買書的,還不好好兒的選,等下回家又晚了。咦,你身上怎麼一股線香的味道?”
靜漪來買書本就是託詞,正想要隨便那幾本書就走的,被之慎這樣一問,未免心虛,便道:“什麼線香的味道?”
“難道你今天有解剖課嘛?聽說你們醫學院的學生去上解剖課之前,是要燒香拜一拜的。”之慎本是玩笑的,見靜漪神色有些慌張,不禁起疑,皺眉問:“嗯?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