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藉着路燈投進來的光,觀察着右前方的年輕軍官——軍服和軍容都極整潔服帖……看不到他的手,也許正按在腰間的槍套上。
靜漪撥開車簾,從黑暗中辨認着路徑。
這絕不是去圖家的方向。
“你究竟是奉誰的命令來的?”靜漪問。她對來人身份可以做出諸多的猜測和判斷,都不如提問來的簡單。
“鄙人是陶驤司令的上尉副官路四海,奉命來請程先生。”路四海不卑不亢的回答。
陶驤……靜漪緊了緊大衣的襟口。
她試圖從容的將大衣腰帶挽成一個好看的蝴蝶結,就像她動完手術輕巧的挽結那樣。但她低着頭挽了好幾下,那長而柔軟的如絲綢似的羊毛料腰帶,仍沒能繫到一處去。她只好一隻手攥了一端,停在那裡。
路四海原本預備着程靜漪有激烈的反應,見她安之若素,有些意外。
“程先生,請不必擔心。我們不會傷害您的。”他和顏悅色的說。
“不,我並不擔心這個。”靜漪也溫和的說。
車子行駛在深邃的道路上,兩旁的樹茂密而枝杈低矮,幾乎垂下可摩擦到車頂——但其實應該沒有那麼矮,只是程靜漪兩眼望着車燈照亮的有限的空間裡,覺得越來越壓抑。
在一扇大門前停了有幾分鐘,這幾分鐘無比的漫長。
黑漆的大門反射着車前燈光,和地面匯成一派白色,亮是亮的,亮的人心裡都跟着空洞起來——是種不知前途如何的空洞。
靜漪在大門開啓的一刻閉上了眼睛。
車子又往前開了大約一刻鐘,才停下來。
路四海回頭看看仍舊閉目養神的程靜漪,先下車,替靜漪開車門。
“程先生,請下車吧。”他說。
靜漪坐了一會兒才邁步下車。
她終於將腰帶繫好,手抄在大衣口袋裡,遠遠的望了一眼這幢房子。
“程先生,您請。”路四海站在她的左後方,輕聲提醒。
寒風吹進靜漪的大衣領口,徹骨的冷意襲來。
這冷意隨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這幢大宅子,而更加的深切。待她站在燈火輝煌的大廳裡,手幾乎已經僵硬。
路四海不知何時已經不見蹤影。也許剛剛跟隨在她身後走進這裡的時候,他說過什麼,但她根本沒聽到,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響。這大宅子彷彿會吸聲,一進ru這裡,她的耳朵裡便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包括她自己的腳步聲、心跳聲……她有感覺,自己的心跳的很急。在這麼安靜的地方,她應該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但是沒有。
大理石地面錚亮,映着她的倒影也反射着頭頂巨大的水晶燈的光芒,讓她眼睛被強光照耀,眼前一陣發白,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適應這亮的令室內幾乎沒有一處陰霾的金碧輝煌。彷彿置身百泉宮,花園裡的噴泉都似亮晶晶的銀河……叮叮咚咚的,很輕的音符在跳躍,是優美的、優雅的,讓人想讓人翩然起舞的樂聲。
有人在彈琴,還是誰放了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