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靜漪沉吟片刻,才說:“並不是。我是一年級轉學協和的。不然會從聖約翰醫科畢業再去德國留學。”
“聖約翰的醫科,同協和是泰山北斗。”梅豔春有心問爲什麼程靜漪的學業中途生變,但是她沒有問出口,而是問道:“那個時候,女子學醫的更少。”(作者注)
“是啊,更少。”靜漪微笑。
她看着窗外。
那時候,能來念醫科,是多麼不容易才爭取來的機會呢……
她彷彿聽得到冰激凌店門叮咚的銅鈴在響。家裡的汽車是接了她們姐妹一同回家的。姐姐們唸的是專門**淑女的貴族女校。和她中學便在中西女中讀不一樣,從北平聖心女中畢業後纔來這裡的她們,理所當然的要升入那樣的大學。她們的話題永遠是最新的電影和時裝,而她則抱着厚厚的拉丁文書籍,聞着甜蜜的冰激凌味道,坐在一邊聽一聽,插不上話,也從沒有插話的想法。她總曉得吃過冰激凌,要啃的書既多且厚,於是冰激凌就像是獎賞。讀書辛苦的很。母親的信上總是囑咐她,不要過於辛苦,終究程家的女孩子永遠不以掛牌行醫爲目標……但一定要認真去讀。掛牌行醫就算是她的目標,那目標也太遠。她最切合實際的目標,是跟上課程的進度。她連優秀都不太奢望。因爲醫學院的預科淘汰率很高,而她又是女子,最要緊的是,家裡除了她的母親和對衆多子女儘量一碗水端平的嫡母,都不太支持她讀醫科,她不能不爭口氣……車子在蜿蜒的街道上行駛,跑的平穩而歡快。靜安寺的別墅,一住就是很多年。現在,不知是誰住在那裡……她拿起刀叉,切着六分熟的牛排。
梅豔春見程靜漪切牛排的利落,不禁有種她正在做外科手術的感覺。她默默的吃着東西,看程靜漪左手上的戒指。程靜漪來了這麼久,從未聽她提及私事。今天,大約是說的最多的了……隱隱約約的,她能感覺到面前的這位女子,一定是有着非凡的經歷的。就憑她畢業於中西女中,就憑她能順利考入聖約翰而且轉學又被協和接受,就憑她年紀輕輕已經獲得了醫學博士學位,還是在著名的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這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小梅也是學醫出身吧?”靜漪見小梅沉默,主動找話題。
梅豔春搖頭,說:“我是聖約翰護理科。唸書不夠用功,考不到醫科。可我很想學醫,至少護理科也是在醫院工作的。可是念書我真的不行,護理科我也讀不好,勉強畢業,又吃不來苦,只好來做服務。”
靜漪想了一想,才說:“你有你的特長。”
“我的特長是會吵架。”梅豔春一笑,明媚動人。
靜漪笑了。
她擡眼間看到一個漂亮的青年慢慢向她們走來。他在對着她微笑,然而她知道他不是來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