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算記在心
李長海倒是順水人情張口就來,卻是讓侍候在他身旁的喬遠慧一下子如墜冰窟,面色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起來。
對喬遠慧這樣的丫鬟,李長海向來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在朝日城和知府家的公子羅鬆就常常將身邊的丫鬟互換或是共享,在他看來,讓喬遠慧回家這個人情今兒做得就挺不錯的。
人爺爺、哥哥、弟弟都在桌上一塊坐着,她卻要在自己身邊侍候着,怎麼想都是不給喬家人臉面啊。況且,當初他想買的就不是這丫鬟,而今自己庶姐快要出嫁,留着這麼個心思重、姿色好的丫鬟在身邊可不是個好主意,此舉當真是一舉多得啊!念及此,又在喬遠慧心坎上補了一刀:
“這事情就這麼定了,與其讓你守在我身邊讓令祖父心酸,不如你現在過去好好侍候侍候你家祖父吧。這幾樣小菜是你從李府學到的手藝,好克化,我倒是吃得有些膩味,不如就讓給兩位族老和村長大叔享用。”看似他是和喬遠慧商量,可他手上動作卻是挺麻利地就將喬遠慧忍着戶外不便髒亂辛苦炮製的幾道小菜全都換到了上座兩位族老面前,換得兩位老人和李村長感動得連推說不敢。
喬遠慧眼睜睜看着托盤換了位置,腳下卻是絲毫沒見移動,咬咬脣,對李長海行了個禮:“三少爺,奴婢惶恐,不知哪裡做得不好您要趕我出府?”
剛剛好送了菜品到不遠處那桌的小李氏正好聽見了李長海那番話,正高興地紅了眼眶,誰料轉眼間自己女兒卻是一副不想回家的模樣,忙放下托盤三兩步趕到喬遠慧身邊用力一拽她,代她給李長海行了個大禮:“李三少爺大恩大德,小婦人沒齒難忘。遠慧,還不快謝過三少爺。遠貴,趕緊給三少爺敬酒,多謝他放你妹妹回家。”
喬遠慧今年年初就滿十六歲。放在莊戶人家肯定是早早議了親事,說不定有的孩子都抱懷裡了;喬遠慧身在李府做丫鬟,小李氏和李氏最擔心的就是她會被哪個老爺或是老爺看重收了房,那樣家大業大的人家。沒身份沒背景沒錢財的小丫鬟做了通房還不是死路一條!生了孩子不能自己養、打殺買賣還不是主子一句話。
提心吊膽吃齋唸佛這麼幾年,終於是聽到喬遠慧能夠完完整整回家,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鬟回家的女子要想尋一門好親事那是再容易不過,特別是今年喬遠貴和喬遠福雙雙中了秀才,喬家不管男女的親事指定都不會壞,這叫小李氏怎麼不激動,怎麼不急着想把這事情給坐實。
喬遠貴倒還算有良心,聽見李長海這麼說也是一喜,當即起身端起酒杯就先乾爲敬,“長海兄今日大義。在下無以爲報,今後但凡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儘管開口。”
一個家財萬貫的秀才富商會向個小秀才求什麼?李長海不過是灑脫一笑,端起酒杯象徵性喝了一口:“好說好說,今日令妹便可留在李家村,明日一早本少爺便派人送了她的賣身契回來。”
“不……。我不要留在李家村!”喬遠慧聽到這兒不由尖聲叫了出來,引得附近不少人都望着她交頭接耳,她也意識到這聲叫太過突兀,只得跺了跺腳豁出去了:“奴婢還有不少私人物件放在李府,另外也該去給小姐磕個頭,給姐妹們告個別吧。不如今日跟着三少爺回李府,明日自己帶着賣身契回村裡吧。”
喬遠慧說這番話的時候頭埋得低低的。根本就沒人能看清她眼中濃濃的怨恨和算計。
之後的酒宴,喬遠慧的確站到了喬成金和喬成銀的身後,但在她的明示暗示下,喬家男丁都以感謝李長海放她歸家爲由紛紛向李長海敬酒,當中更有喬遠宏若有所悟後接連謝了李長海三碗。
喬遠宏都飲了三碗,李長海也不好只沾一口。只好棄了酒杯一干就是一大碗,這個先例一開,想要奉承李家的人怎麼能放過,敬酒的人幾乎排成了長龍。
逃過了事前準備的雲英沒逃過洗碗的命運,因着是席面要擺上兩三輪。飛快塞了點東西的她不得不埋首在大木盆處一邊洗涮一邊和楊氏聊着天。
那邊敬酒的長龍兩人也看見了,楊氏啐了一聲:“一個個的就像是惡狗見了香骨頭,要是李家少爺那麼容易被咱們這些泥腿子左右,這麼些年怎麼不見對面那些肥田放出來個十畝八畝的。”
不怪楊氏這麼生氣,實在是這兩年她手裡有些銀兩了就想着置些田地在手裡,東山和南山那些山地裡他們家有勞力倒是開了好幾畝,只是有些眼紅河對岸平地上的肥田,那可是能種出雪白大米的水田呢。可是不管走什麼門道,李府始終只有一句話:租種可以,不賣!直接堵死了楊氏所有的心思。
楊氏這番話倒又喚起了雲英租田的心思。今年去李府的初衷她可沒忘記,後來發大水、建房子倒是忘了這茬,現在想起來,憑着和李長海簽訂的那些契紙,租他的田地來種些油菜應該不成問題吧。
“六姐,我們先回去了。”同樣看不慣那邊熱鬧的還有遠根幾個,胡三就站在三個小孩身後,臉上不怒不喜看不出情緒,只是對雲英微微點了點頭,沒等雲英搭話,就擡手催促着遠根動腳。
“胡管家,剛纔我不是聽三嬸婆說你是和李三少爺一道來的麼?要不然你待會兒等着他一道去家裡喝茶去。”雲英凡事都愛想到就做,當然想趁着李長海在李家村就快刀斬亂麻的。
“李三少今日怕是沒機會喝茶的。”胡三瞄了一眼祠堂口方向,也不知道看到了誰,飛快閃過一線鄙夷。
“哥哥,我們快回去吧。說是到這兒來白吃白喝,我看還沒家裡昨天剩下的飯菜好吃,我要回去再吃點。”胡蝶和曼兒兩人都是一臉不快,她們今天和甘氏孃家人坐到了一桌,還沒等她們把筷子拿起來,桌上另外幾人就是一陣風捲殘雲,沒吃完的還順手倒在了自帶的小木桶裡,光是看着這架勢,愛乾淨的胡蝶和吃貨曼兒就受不了了,所以才催着遠根趕緊回家。
雲英也在那一桌,自然知道兩個小姑娘的遭遇,同情地揮了揮手上的抹布:“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一大三小的身影剛剛順着小道往河邊走去,楊氏就湊到雲英耳邊悄悄說了句:“雲英,這胡三要不是是個蠻子,留他在家幫着你其實挺不錯的,剛纔你奶都被他嚇住了,呵呵……”
“怎麼回事?”雲英來得晚些,當然就不知道之前李氏和胡三的那番對峙;光是遠根逼得李氏和小李氏無言以對就讓她夠樂了,豈料前面還有戲。
楊氏對雲英當然毫不藏私,呱啦呱啦就把之前的事情給說了一遍,順帶的,也將喬五妮一家回村的事情給雲英說了聲,末了嘆道:“剛纔遠根和你奶說話的時候我和你四妮姑姑就悄悄下了河,他們一行人病的病、瘸的瘸,當然沒走多遠;別的忙咱們幫不上,幫補點銀錢讓五妮一家去鎮上看看病買些藥還是行的。你四妮姑姑家裡也難過,她還想讓五妮一家都去她家住,誰知道你五妮姑姑一家寧願住在三妮家的小窩棚侍奉你大婆都不願走。哎……回頭我先去探探口風,要是把她們一家的戶頭和你三姑一家並在一起行不?”
聽楊氏形容,雲英真是覺得喬百勝害人不淺。不過杜氏也太軟性子了些,三個女兒又怎麼樣,要是你強勢點,未必然就怕了岳氏。隨即她又想起這個身體的母親,或許是時代不同吧,這兒對女人的規矩要嚴苛許多。越想越是心裡不舒服,學着楊氏的樣子湊到她耳邊小聲建議:“三嬸婆不如直接讓順嬸子問問村長叔需要多少銀子能給五妮姑姑一家辦戶籍。要是村長叔說了個實數,我能幫得上忙的絕對不會推辭。”
“別,你還要養一大家子,遠根的前程也不能耽擱。要是問清楚了需要什麼條件,大不了我找你齊嬸子和全叔刀挪些銀錢。”話是這麼說,喬齊和喬全今年也都是剛花了大筆銀錢,一個翻修房子擴建院子、還又要做爹;另一個也準備修了房子年底娶媳婦,喬五妮一家四口要想入籍怕是花費不少。
婆孫兩個在這邊計算怎麼幫喬五妮一家在村裡立足,那邊岳氏和喬金蛋娘倆也打着一肚子壞水。大娘,岳氏是收了別人三兩銀子要把如花似玉的喬五妮賣去那最下等私娼寮,只是這事兒不知道怎麼被住在豬圈旁屋子裡的杜氏知了消息。抗爭無效後,喬五妮尋了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偷着跑了。
之後喬成金雖然因着這事終於將杜氏掃地出門,但也把岳氏的狠毒記在了心裡。好歹三個女兒也都是他的血脈,這些年心裡愧疚着呢。如今靠着鎮上的小食店家裡多了進項,五妮一家子落魄成那副模樣,保不準喬成金就要往裡貼錢,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趕緊讓喬五妮一家滾得遠遠的。
喬金蛋是啥樣人啊!一聽孃親大人吩咐,將個排骨似的瘦胸脯拍得砰砰作響:“娘放心,這家業是我的,誰都別想分半點好處去。我這就找幾個朋友幫幫忙,指定要不了兩天他們一家子就得乖乖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