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關平回村
過了安瀾橋,雲英刻意落後了幾步,不再和羅鬆、胡三保持並肩的距離,三人沿着河岸不急不緩往下游沙地走去。
河岸邊,應了胡三的建議,沙地方向的河邊多墊了一層堤壩,恰好形成了一個彎道,就算再發生今年這樣的大水,河道流向也不至於讓洪水再往岸邊氾濫,胡三還計劃着明年開春就沿着彎道再將堤壩延伸,更好的保證下游沙地不會再次陷入洪水之災。
沿着河岸大概走了小半個時辰,兩座小山包間被人工修築成了個蓄水池,池水邊上一個兩人高的水車正徐徐轉動,帶動蓄水池當中的水流順着一道河溝通往雲英家寬闊的圍牆處,沿着圍牆下的河溝一路往裡淌直到雲英家後院的池塘裡。
在河溝邊,胡三和羅鬆洗乾淨了手上的泥土,雲英拿了鑰匙打開後院牆上的一道小門,三人直接進了偌大的後院。
在這兒,除了遠處的池塘外就是大片的沙地,池塘邊種上了雲英讓岐山上胡伯幫忙買到的桑樹苗,沙地上暫時種着些容易成活的蘿蔔、菠菜、花菜、芹菜、小蔥和生薑;當然,這些東西要是露天種下去,就算是稍顯溫暖的李家村怕也沒法收入;所以,在種菜之前,雲英就動員了一家人在後院搭了木頭架子,上面蓋了稻草墊子,很大一部分類似於後世的暖棚,所以下面綠油油的一片長勢喜人。
當初修建房子的時候就有能夠連通三進院子的通道,如今最外面的一進院子倒成了擺設。因着羅鬆的長住,胡三和遠根都陪着住在第二進院子,平日裡一家子也喜歡在二進院子敞亮的廳堂裡用飯,雲英出門以前就讓三個小的將飯菜擺好,此時回家老遠就聽到吵吵嚷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七哥,你別任性。六姐會傷心的。”這是曼兒帶着嬌憨的語調,聽起來憂慮重重
。
“就是,喬遠根,要是你不念書了,我胡蝶會看不起你的。”不哭鼻子的胡蝶小姑娘叉腰生氣的樣子挺有氣勢。只是話裡包含的意思讓雲英驚訝。
“我不需要誰看得起。不念書科考的人又不是活不下去,現在能幫着六姐做事的日子就挺好的。”遠根坐在院裡的花臺邊上,眼睛盯着花臺裡一株打滿了花苞的紅梅,倔強的側臉繃得緊緊的。
遠根自認是家裡的頂樑柱。喬木頭死後他有了童生的功名本該去繼續唸書的。可小夥子重情義。說是要在家守夠了熱孝一百天。一百天後趕着天氣轉冷,書院也放了冬假,這孩子就跟在胡三身邊習武。回家自己會看書習字。雲英一度還以爲他是成熟懂事內斂了,現在看他那凝重的表情才驚覺不對,這孩子好像是認真的。
“六姐,你快來看,七哥他剛纔回來突然就說不念書了。”曼兒見着雲英三人回來,頓時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雲英姐姐,喬遠根他不要前程了。”胡蝶不去找她哥哥掉眼淚,反倒是拉着雲英另一隻手,眼看着眼淚花就要落下來,還死死咬着嘴脣,看上去可憐極了。
“你們兩個先別慌,咱們聽一聽遠根爲什麼會有這打算好不好?不管誰有別的打算,只要有正當的理由,六姐都不會阻攔的。”最後一句她是盯着遠根倔強的雙眼認真說出來的。雖然如今她的身子還不到十四歲,但她的靈魂可是二三十歲的成年人,深知強扭的瓜不甜,事出必有因的道理,所以她願意給遠根個機會說服她。
“在她們家生活可真不錯。當年我給我爹說我不想念書想做個花匠時,他老人家直接一個大耳巴子扇過來,要不是我爺爺和奶奶攔得快,怕是不打死我也得打殘。”羅鬆輕輕扯了胡三一把,坐到飯桌旁邊伸手抓了一塊臘肉入口,滿足地嘆了一口氣:“還是在雲英家最好,吃的喝的用的都比珍味居要地道,還不收銀子的。”
“羅五少爺,你錯了。”胡三也無意插足雲英教育弟妹,便順着羅鬆的力道坐到他身邊,奇蹟似的從懷裡掏出一本線裝的賬冊晃了晃:“從八月二十九開始,你在喬家總計住了六十三天,吃了一百八十九頓正餐外加六十頓宵夜;既然羅五少爺提及,誠惠一百八十兩銀子,看在你和喬家關係還算不錯的份上給你打個折扣,收你一百五十兩紋銀足矣。”
胡三說話從來不會嬉皮笑臉,更不會弔兒郎當,無比正經的模樣當即讓羅鬆一口肉卡在喉嚨裡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好半晌才弱弱問道:“不是吧?”
“這當中並未記錄羅五少爺你在喬家帶走的花木以及土產
。”胡三面無表情纔好賬冊,作爲一個合格的管家,這些事情他可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不過若是雲英不提,他也不會上門收賬,今兒也算是羅鬆運氣不好撞在了槍口上。
“咳咳,待會兒付給你便是,真是小氣。”羅鬆想了想自己土匪惡霸般的行徑確實覺得愧疚,從雲英家拿走的盆栽和幾株稀罕的花草讓他在家裡出盡了風頭,也得了不少封賞,分上一小部分給雲英這個“師傅”也未嘗不可。甚至,他還聽家裡人說,今年他一個叔叔被恩准進宮赴宴,到時候還會帶着幾個盆景去京城送人,其中便有攝政王風南武府上。要是入了攝政王夫婦的眼,羅家人的位置說不定就能再往上挪一挪。
兩人這邊就此偃旗息鼓開始慢慢用飯,雲英那邊的審問卻纔是剛剛開始。
原來,喬遠根是聽到外面隱隱有什麼動靜,作爲家裡的小男子漢當仁不讓地就出去打探消息;出門一看,遠處小道邊上關家門口停着一輛馬車,旁邊還圍了不少村人。
上次教訓了關平之後一直不見關平母子倆蹤跡,遠根一度以爲那母子倆就此離開李家村永不相見的,誰知道這母子倆竟然還會回來。好奇之下,遠根便湊到了人羣中,正好聽見了董家幾個妯娌在那兒大聲羨慕賈氏的好福氣。
當然,羨慕之餘也低聲酸溜溜說了些難聽的話,無非就是關平想要上京趕考沒銀子,所以纔會給李地主家倒插門云云;說着說着,董家這幾個妯娌自然說到了讀書人科考這一關。董大在外行商沒少走些地方,科考的困難人人皆知,但科考需要花費的銀錢那纔是個無底洞。董大媳婦最後還斷言喬家那兩個考了秀才的兄弟倆翻年進京肯定是連個舉人都考不回來。
聽到這些,遠根的心那叫一個涼啊,失魂落魄地就回了家。
這小半年他在家田裡地裡幫着做了不少事,做豆瓣醬、種花、編盆景這些事情雲英也都帶着他和曼兒,主意呢是讓兩個小的知道生活不易,可是在遠根的心裡卻也埋下了掙錢艱辛的念頭;一聽到科考那麼難,連書院裡人人誇讚的神童關平也要靠着出賣自己纔能有個出路,他頓時就怕了,怕辜負了家裡姐妹的辛勞,白費了姐妹的功夫。
他失魂落魄的模樣被兩個小姑娘看在眼裡,當然要問問緣由,誰知道他一張口就是以後不念書了;這才發生了雲英三人回家時那爭執的一幕
。
“關平哥要成親了?”曼兒關注的卻是這個主題,小心翼翼看向了雲英的臉色;遠根聞言也猛的打起精神嘟囔了一句:“虧得我還拿他做榜樣,結果還不是個嫌貧愛富沒眼光的俗人。”
弟妹小心的樣子讓雲英覺得好笑,秋收房屋建成後,雲英除了偶爾去橋那邊田裡看看,其餘時間全都關在家裡,學繡花做衣裳她是沒什麼耐性,但二進院子和後院兩片花園裡的活兒都足夠她忙碌的了。這麼一來,村裡對於她和關平的話題耳不聽爲淨,倒是真的慢慢忘了此事。
“關平是誰?”不明所以的羅鬆小聲問了句,不過沒人理他,在他身畔的胡三管家此時表情很……猙獰,仔細一看,他眼底似乎還閃過一絲嘲諷。
“遠根,你覺得你念書是爲誰唸的?”雲英在心裡打了個腹稿後開始了規勸之路。
遠根眨了眨眼,面上明顯浮現一絲茫然之色,許久才猶豫道:“唸書是爲了我自己的前程。等我有了好前程之後再來護着你和曼兒,讓你們不再受人欺負,嗯,還有胡三哥和胡蝶。”
能得到這樣的答案,雲英深深覺得遠根是個可造之材,順勢接着問道:“但要是你現在放棄了唸書,就算在家幫着我種再多的花草、蔬果、糧食賣掉,將來要是李三少突然就不收咱們家的東西了怎麼辦?”
大概是想到了珍味居半道爽約的事情,遠根臉上的猶豫之色漸濃:“李三哥不會像珍味居那樣搖擺不定的。”
“我是說,萬一李家得罪了哪個高官,譬如說朝日城的知府大人、鎮西將軍啊這些人,他也是逼不得已,那我們這些升斗小民怎麼辦?你既然以關平哥做榜樣,你就該想想他爲什麼要冒着被人說攀附權貴也要去娶李家小姐?”雲英也只能說到這兒,多的只有靠着遠根自己領悟,這孩子不笨,想必不會讓她失望。
“吃飯,吃飯!再不來吃飯你們現在就得罪了朝日城的知府大人。”羅鬆適時取了筷子擺到桌上,識趣地沒有張口說一句李府的人行事一個比一個猴精,哪裡會輕易得罪人這樣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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