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雪花不大不小底飄着。
昭陽殿外的屋檐下掛了一溜的燈籠,光線投在飛舞的雪花上,映得那雪晶瑩剔透,趁着黑夜的底色。光影勾勒出的樣子就如一個個冰晶琉璃,一溜看去,隨着屋檐的高低起伏,就如一粒粒琉璃參差不齊地漂浮在半空。
許平君仰頭呆呆地望着昭陽殿,眼中不禁又浮出了淚花。即使這般的美景,他都不會陪她一起欣賞了,縱有良辰美景又如何?
前塵往事斷斷續續底從腦中閃過,只覺得天地雖大,餘生卻已了無去處。歐侯的死,她能全怪孟珏嗎?那般的巧合,她卻簡單地相信是自己命硬,心底深處不是不清楚,她只是不肯去面對心底的陰暗。忽然想起張神仙給她算命時說過的話,“天地造化,飲啄間自有前緣”,只覺意味深長,慢慢細品後,一個剎那,若醍醐灌頂,心竟通透了。
若不是深夜,若不是下雪,若不是恰好跪在這裡,哪裡就能看到這般美麗的景緻呢?
若不是當年自己強行掬水,何來今日雪地下跪?她今日所遭受的苦楚,比起她害死歐侯的罪孽又算得料什麼?她在當日費盡心機想嫁給劉病已時就已經種下了今日的果。
人生得失看似隨機,其實都是自己一手造成。與其爲昨日的因自懲,不如爲來日的果修行。
許平君微微地笑着,從頭上拔下簪子,以簪爲筆,以雪地爲帛,將眼前所看到的”雪殿夜燈圖”勾描出來。一邊畫,一邊凝視想着該做一首什麼樣的詩才能配得上這如夢如幻景。
清早。
劉詢起身去上朝時,本以爲會看到一個神情哀傷悽楚、祈求他回心轉意的人,不料眼前的女子淡然平靜,見到他時,只是深深地埋下頭叩首。她的姿勢卑微謙恭,可他覺得她就如她肩頭的落雪一般清冷乾淨。
他心中只覺煩躁,微笑着,匆匆而去,任她繼續跪着。
他離開不久,劉奭披着個小黑貂斗篷跑來,站到母親身前,替母親把頭頂和身上的落雪一點點拍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一直咬着脣,不肯哭出來。
“娘,你冷嗎?”
許平君微笑着搖搖頭。
“姑姑能把施肥找回來嗎?一定可以的,對不對?”
許平君想了會兒:“娘很想和你說‘可以’,但你已經是個小大人了,娘不想哄你,娘不知道。”
劉奭在她面前默默地站了會兒:“娘,我去了。”
“好。”
劉奭咚咚地跑進了昭陽殿。霍成君見到他,立即命人給他寬衣、拿手爐、倒茶、拿點心,使喚得一羣宮女圍着劉奭團團轉。
“殿下怎麼突然有空了?”霍成君的目光裡面有狐疑。
劉奭搖着霍成君的胳膊:“娘娘,您一直很疼虎兒,虎兒求您救救母后。母后再跪下去,會得病的。”
霍成君笑起來,一面拿起個橘子剝給他吃,一面說:“你父皇正在氣頭上,等氣過了,我們就去說幾句軟話,你父皇肯定會原諒皇后娘娘。”
劉奭吞下口中的橘子後,擔心地問:“真的嗎?”
“當然!”
他放下心來,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隨手抓起碟子裡的糕點吃起來。霍成君端了碗熱奶給他:“慢點吃!早上沒有吃早飯嗎?”
劉奭點點頭:“我一起來就聽說母后跪在雪地裡,立即跑過來看。”
霍成君笑問:“你母后怎麼肯讓你來找我?”
“母后……母后……”劉奭低下了頭,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後才說,“兒臣自己來的,兒臣知道父皇寵愛娘娘,娘娘說的話,父皇應該會聽。”
霍成君看到他的樣子,忽然嘆了口氣:“若我將來的孩子有殿下一半孝順,我就心滿意足了。”
劉奭立即說:“會的,弟弟一定會的。”
老人都說小孩子的話準,霍成君開心地笑起來:“殿下覺得我會有兒子?”
“嗯!”劉奭很用力地點頭。
霍成君又餵了他瓣橘子:“等你父皇散朝後,我就去幫你母后求情。”
劉奭給霍成君行禮謝恩後,高高興興地去了。
朝堂上,幾個大臣向劉詢稟奏民生經濟狀況。
劉詢越聽越怒:“什麼叫糧價飛漲?今年不是一個豐收年嗎?一斤炭火要一百錢?那是炭火還是金子?”
大臣哆哆嗦嗦地只知道點頭:“是,是,皇上說的是!長安城內不要說一般人家,就是臣等都不敢隨意用炭,爲了節省炭,臣家裡已經全把小廚房撤掉了,只用大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