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至玉崑山腳,便逢到手握兵器、殺紅了雙眼趕下山的阿布罕。
一見滿身是血的梟兒,阿布罕眼角一溼,扔了兵器慌不擇路的趕了過來。
“閨女這是咋了?”轉念怒氣升騰,阿布罕幾步上前揪住懷雪衣襟怒吼:“你把我梟兒怎麼了!若不是樹精前來通報,只怕她受盡欺負我亦矇在鼓裡!”
永無有些不耐煩,幽幽道:“廢話少說!先救梟兒!”
阿布罕恍然大悟,拎着懷雪衣襟,怒氣衝衝先一步往山上趕去。
雖未滿半盞茶功夫,梟兒身形已然發虛,這是仙元遭受重創的症狀。
永無心裡慌得很,覆在她傷患處的手輕顫不已,大量仙力渡入其體內仍不見絲毫起色。
懷雪紅着眼跪在牀榻前,一直輕聲喚着梟兒:“梟兒……醒醒……梟兒……莫睡……”
驀地,永無望了一眼同樣焦急地阿布罕,問道:“你可真心實意待我梟兒如親生?”
阿布罕眼角一溼,重重點了點頭:“七十多載風和雪,一手帶大懷中人。永無,我這個隱於人界許久的老光棍終得一女,雖非親生,可梟兒早已是我的心頭至寶。”
永無嗯了一嗯,鬆開覆於梟兒傷患處的手,無形之身顯得有些孤寂:“在梟兒心裡,你更像是爹。這樣……也挺好!”
阿布罕怵了怵,這才接過永無的位置,伸手繼續爲梟兒渡入仙力。
“你要去哪兒?”阿布罕問道。
永無道:“滅魔戟刺破梟兒腹中仙元,以我此刻形態無法施術補缺。你與這小子功力尚且不足,要救梟兒,需得我親自去一次魔界,找那刈暝尋些法子。最多五個時辰,這期間,梟兒便靠你仙力支撐,可以嗎?”
阿布罕道:“責無旁貸!”
懷雪站起:“我與前輩一同前去!”
永無長袖一揮,喝道:“胡鬧!雖不知你與魔界有怎樣的關係,梟兒今日之劫卻是因你而起。此番你若與我同去,我之立場豈不昭然若揭!你以爲,刈暝還會輕易賣我這個面子?”
懷雪語塞。
永無複道:“留你在此亦是存了補救之法,倘若我五個時辰內趕不回來,你便以你之魔身填補梟兒仙元之缺!”
懷雪跪下,額頭緊貼地面:“懷雪明白!”
永無未曾料到他應承得如此痛快,心中一動,點了點頭便幻做煙雲消失。
時間如流沙,沏於几案的熱茶早已涼透。
牀榻上的梟兒褪回黑貓形態,被阿布罕小心翼翼籠在懷中,一如初見時那般粉糯粘人。
阿布罕嘴脣乾裂,眼裡熬出血絲,彼時的慈愛神色此刻有些晦澀難懂。
懷雪依舊跪在塌下,一雙拳頭緊緊捏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又過了不知多久,天漸漸暗了下來,几案上佈滿香灰,永無還未歸來。
“懷雪……”阿布罕輕喚。
懷雪擡頭,默默將阿布罕望着。
阿布罕目光悠遠,如同亙古歲月中的淘金者,撫摸梟兒的手愈發溫柔:“你可知道,當年天帝陛下爲何會將梟兒託付給我這個大老粗?”
懷雪搖頭。
阿布罕輕笑一聲,似乎是自言自語:“我本是玉崑山土地公,因法力猛進擢升山神。昔年意氣風發之時做了些錯事,誤傷玉昆湖水妖之女。水妖歸巢發現後以死相拼,命隕之前以血詛咒,玉昆湖再無魚羣從此冰封。也因此,我的仙障破碎仙力外泄,引了許多妖物惡鬼前來玉崑山。山間烏煙瘴氣,氣候也跟着大變,原本兩季交替的玉崑山只剩淒寒長冬。玉昆鎮的村民亦動了遷徙之念,人越來越少。”
懷雪道:“仙家之力乃至純靈脩輔物,前輩若無仙障,只怕妖怪惡鬼終將食盡仙力爲禍一方。”
阿布罕頜首:“不錯。我爲不牽連村民,避世山腰,天帝亦親設結界阻擋妖怪惡鬼進入。無奈避得過一時避不過一世,玉崑山妖物越來越多,不只將林中猛獸吃盡,還互相蠶食。弱的妖物被強的妖物吃掉,強的妖物被更強的吞噬,最終成了妖力強盛的雪怪。”
懷雪疑惑:“那雪怪現如今在何處?”
阿布罕勉強笑了笑,說道:“被天兵剿滅,封印於極北泥雪之澗。即便如此,玉崑山脈已是萬里白雪,再也看不見當年漫山的黃梅和終年不曾結冰的湖水。雪怪事畢後,我曾親上九重天述職。天帝道,外泄的仙力皆因我誤傷水妖,此乃因果不得補救。卻也念着我爲土地公之時種下的福祉,功過相抵沒有怪罪。不過,只要我仙力外泄之事不解決,不出數十年,玉崑山中又會出現如雪怪般的妖物危及村民。天帝無奈,每隔五年都會下界親送太上老君固神丹丸於我服食,以免再出禍事。直到七十多年前,天帝將梟兒送於我處才發現,梟兒血脈之中的黑晶之靈能重塑我破碎的仙障,無需依賴丹丸,便可避一方精怪。而且,隨着梟兒長大成人,玉崑山冰封之咒得到緩解,黃梅再現雪原,玉崑山脈暖意有復甦跡象。這時,我才知曉天帝將梟兒託付於我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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