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嬰連滾帶爬逃出虞峭之嶺,一腔盛怒趕向離虞峭最近的月下。
那樣的速度讓儲嬰恍然大悟,之前看到的白曜之光便是永無。而虞峭山外唯一與之接觸過的,只有月下老人。
似乎預見禍事降臨,月老泰然坐於院中,搖扇靜待。見是儲嬰,心下便有幾分瞭然,吟道:“桂枝依青天,吹落似何年。儲大將最近愈發惦記起老朽的好,老朽實在受寵若驚。”
“少羅嗦,你應當知曉我爲何而來,便不要賣那關子了。”儲嬰將神戟重重扔到一邊,以盛氣凌人之態將月老望着。
月老咳嗽兩聲站了起來,恭敬說道:“還望儲大將明示。”
“哼!”儲嬰厲聲一喝,飛起一腳踢斷身旁石杌子,語帶警告:“老狐狸,本將不知你爲何要包庇那來路不明的怪物。但念在你我同僚一場,莫怪本將醜話說在前頭。九重天到隅谷範圍均由本將護守,方纔本將見虞峭有異,懷疑是那怪物作祟。我知曉他來找過你,若你此刻不言明,將來出了岔子,莫怪本將不幫你兜着!”
月老搖頭嘆道:“話雖如此,虞峭山卻是天帝下了詔書,明文禁止衆仙踏足之地。從來,只有那裡的人出來,卻沒有任何仙僚敢抗旨前往。莫非,你咽不下數日前狂鵬的叫囂,去尋他麻煩了?”
儲嬰一愣,本是倚着職權正正經經逼月老道出一二,無奈自己字裡行間的破綻倒被月老緊抓反而將他了一軍。上神以下之仙階同僚若私闖虞峭,罪名可大可小。
儲嬰愣住,態度稍事緩和,說道:“天帝之命,本將自然不敢違令,而本將想查清的人,也希望月下老者直言相告。”
月老心中悵然,儲嬰此行必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戰龍素來狂躁,與之糾纏只會愈發鬧得不可收拾。守護婚冊記載固然重要,可大概說些什麼打發儲嬰,也是解決當前之急的方法。
月老道:“老朽講過,定是配合將軍,然此人牽扯婚冊秘辛,老朽實在不可透露太多,只能告知此人是生於天地之靈,無正無邪,若將軍不去招惹,此人便與空氣無二,永不會踏出虞峭一步。”
儲嬰想了想,說道:“那人跟你承諾過絕不踏出虞峭?”
月老躊躇:“這……倒是沒有,可老朽閱人無數,能感受他心無雜念,是執善之人。”
儲嬰嗤笑:“若本將手下天兵都如你一般憑感覺,那九重天早就妖魔橫行了!”
月老蹙眉,好言相勸:“儲大將執念太重,要知世事除卻黑白曲直,仍存未知之數。所謂善惡,僅是對立參照而言。若儲大將在尚未查明一二之際,便咬定了那人是惡,那麼,強強逼迫下,善也便要爲惡。可對他而言,儲大將便是步步緊逼的惡,他則是順勢而爲、迫不得已的善罷了。”
“好個順勢而爲!本將不知那妖物給你灌下多少迷湯,你竟然口出狂言,陷本將爲惡之名。”儲嬰大怒。
月老忙作揖,連聲道:“儲大將恕罪!老朽也只是打個比方。若將軍真覺其是隱患,老朽倒有一法子化解。”
儲嬰聽聞,興趣大增,眉間一挑:“噢?說來聽聽?”
月老道:“西方神祇曾預言‘天人五衰’,不知儲大將可有聽聞?”
“聽過一些,無非關乎仙家羽化之言論。”
月老搖扇笑道:“不錯。凡人總覺天人擁有無盡壽命,可咱們仙家心裡明白,這綿長仙壽並非無窮無盡。當五衰之象出現,便是提示仙者羽化消失之期將近。只不過,許多早已逝去的仙人卻從未透露一二。”
儲嬰點頭:“有點意思,可這與化解虞峭妖物之法有何關聯?”
月老不疾不徐道:“老朽之法甚是妥帖,卻也簡單,一個字,等。”
“等?”儲嬰不解。
月老點頭:“既然他亦是天地所生,便會有力竭之期。與其儲大將冒險進犯,不如等其自生自滅。”
“你!”儲嬰雙眼渾圓,怒視月老,咬牙道:“你竟敢欺辱本將!”
月老抱拳躬身道:“老朽無意冒犯,此法雖中庸,卻避免儲大將鋌而走險,望三思。”
儲嬰重重哼了一聲,擡手將地上神戟掀起,一擊向那四季開花的老桂樹擲去。
噼啪幾聲,桂枝折斷落了滿地,金黃碎花亦鋪了滿地,院落驀然香甜四溢。
素日陪伴月老的仙童循聲前來,卻只見儲嬰乘祥雲遠去。
月老面色潮紅,咳聲疊疊不止。
仙童連忙扶住月老,對着儲嬰背影啐道:“呸!仗勢欺人的臭龍!待我上凌霄殿告他去!”
月老面露疲態,連連搖手:“罷了罷了,我們另尋它處便是。”
《虞峭傳》雲起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