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榭出來,我迎頭撞上個小仙娥。那仙娥見了我並不躲閃,反而一臉笑容的遞來一張字條,道了句“請星塵姐姐務必親手轉交司雪大人。”
話畢,這仙娥又羞紅着臉跑開了。
又是臉紅又是喊姐姐,這仙娥莫不是醉酒後發了狂吧?不明就裡的我,只得攤開字條一探究竟。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食指長寬的字條上,寫了幾個不知羞的蠅頭小楷:樹上柳梢頭,人約月桂後。落款處繡了一朵橙黃橙黃的木樨花,花的邊緣用硃紅色的墨描了幾筆更小的字:廣寒宮小霜。
廣寒宮的仙女日日與月桂、白兔爲伴,即便再是空虛寂寞冷,也不能這般不要臉的在人岳母頭上放肆吧!
我在心中爲梟兒感到憤憤,轉念一想,又覺着這字條是個試探青女虛實的契機,也好給這復得男兒身的傢伙敲敲警鐘,遂信手轉交青女。
纔剛踏入之前宴客的園子,一眼便見青女笑坐在一羣仙女之中喝酒。正所謂色字當頭一把刀,這幫女的臉皮忒厚了些。當然,青女的,也不薄!
不行,不可坐等準女婿遭人玷污,只一步便能上前像趕麻雀一般,趕走那幫見色起意注意不到身邊動靜的仙女,未成功卻遭人生生擒住了胳膊。
陰柔的嗓音隨後而至:“怎地,想要用這把黑斧將那一堆人都砍了?”
“放開我,讓我教訓教訓這幫只觀皮相的小賤人!”
“放肆!”
聽到這兩個字,我悻悻回了頭,看到羅樂那張臭臉。
他鬆開我,語重心長道:“本仙可是爲你着想,好不容易能讓衆仙漸漸接納你,你竟又莽莽撞撞趕去給人嫌棄,死心眼!”
我低聲不滿道:“那便由着這幫小浪蹄子肆意揩油嗎?青女將將得回男兒身,哪兒能受得住這樣纏人的勾搭?清荷殿的人不可以四處調戲壞了名聲!”
羅樂稀奇地將我望着:“本仙還以爲自己聽錯了!要說清荷殿的名聲,難道不是早就毀在你星塵手中了麼?如今就算青女走上你那不知羞的老路,也只是破罐子破摔、順情勢而爲之,又哪裡來的四處調戲一說?本仙就覺着這小夥子很是本分,不是隨隨便便沾花惹草的人。”
我咋舌,吞吞吐吐爭辯道:“那我也不能看着青女被左右夾擊而無動於衷!”
羅樂笑笑,搭着我的肩膀按我坐下,說道:“稍安勿躁,這個頭還輪不到你這種小仙來出。”
話畢,一個金色的現形決扔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那一團鬧哄哄的仙女們各個驚呼起來。我循聲望去,差點被唾沫嗆到!坐在中間吃酒的人根本不是青女,而是……留博叉!
我瞭然地回望着羅樂,問道:“你一早便知廣目天王圍於花叢之中?”
羅樂笑眼眯了一眯,金戾琵琶倏然現出:“那倒不是,只不過……我見那羣女人裡有個留博叉的舊識,便留了個心眼,卻沒成想竟真被我猜中!”
仙女們一看那金戾琵琶,各個如鳥獸散開,空留一臉不知所措的留博叉還端着只空酒樽對着羅樂嚷嚷:“聽我解釋!”
我嚥了咽口水,看着方纔還算和順的羅樂上仙正仙氣凜然的踱向留博叉,只覺得大事不妙。所謂有些熱鬧看看花錢,有些熱鬧瞧一眼便要命,眼下這熱鬧怕是看不得,我只得小心翼翼挪向門邊伺機逃走,不巧撞上隱在一旁不知多久的青女。
“是廣目天王救我脫身,不想卻賠了自己。”青女道。
我哦了一聲,點點頭,靜觀事態發展。
只見兩位上仙欲打不打,倒是先吵了起來。雖是吵,倒不如說是留博叉在捱罵。羅樂那廝橫不講理,一口一句負心漢又將平息多年的斷袖情翻滾炒熱。
院中留下的少數賓客和仙娥免不了起了碎嘴,嘰嘰呱呱暗暗說個不停。
留博叉面上有些掛不住,吼了句:“住嘴!”
惹得羅樂真真動了肝火,舉掌一揮,那桌倒黴的銀盃銀盤便如化雪般融了一地,嚇得衆人皆驚,院中霎時一片詭異的靜。
得虧太上老君從牌九桌上被換下,顛顛兒過來扯架,入園便見干戈,一張老臉氣得煞白。
羅樂也不是個不會看人面色的,見主家來了,道了句抱歉便急急收了琵琶,卻仍是語帶警告地瞧了瞧留博叉和現了身的青女,說道:“今日一鬧,算是我羅樂對不住道祖!可也算得這番鬧劇,讓本仙在此立個規矩!其一,天尊陛下海納百川,好容易對天界斷袖情義鬆了口,卻說不準本仙與留博叉緣盡於此。既然天尊陛下從未頒旨抹殺這份情義,那便別怪本仙眼裡揉不得沙子、聽不得那些個添油加醋的下作話!其二,眼下仙界男仙衆多,憑本仙英姿不愁另尋他顧,本仙覺着司雪性子沉穩模樣俊俏,倒是個好選擇。若他願意,其餘對他垂涎三尺的仙女兒們便還是各忙各的,不用瞎參合了!”
我癟了癟嘴,斜睨了青女一眼,只見他牙關咬得緊緊的,額前青筋盡爆,一副欲要上前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我急急拉住他,暗暗給他遞話:“莫衝動莫衝動!留博叉也是好意幫你,羅樂話未說絕,留博叉還有機會!怎麼也不會真輪到你!”
果然,留博叉起身道:“不用勞煩司雪,我留博叉自然會善待與你。”
語出四座,衆人皆驚。
從來未在廣大仙僚面前承認與羅樂有私的留博叉,今日倒是認了?這是羅樂都想不到的。
未給羅樂反駁的時間,留博叉又道:“既然你今日一時興起立下兩條規矩,我廣目天王便也說些心裡話。這天界各宮許久未經戰事,長久太平雖是三界福氣,卻也多少添出些無聊的談資。且不提這些個談資是實是虛,傳到那當事者耳朵裡總怕是不好受的。倒不是我狗拿耗子多生一事,卻也想趁此機會問問諸位,是否真有仙友親眼見到我與蟠桃園的仙女顛鸞倒鳳的胡來?是否真有仙友十拿十穩親證羅樂因爭風吃醋妄動金戾琵琶爲禍人間?是否真有仙友聽到星塵與財帛星君在元寶居暗自苟且?”
三個問題連發,擲地有聲,卻無一仙一僚冒頭搭話。園內漸漸聚滿了仙友,各個噤聲不語,氣氛十分尷尬。
太上老君面色更是難看,卻也不好多說些什麼,只得撫着鬍子乾乾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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