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女人的晴雨表在臉上,而有些女人的晴雨表卻在關注點上,虞小倩當屬後者的代表人物,只待心思一變,氣也全消了。
“你中邪了還是發-春了?這般癡樣兒……”多鐸湊近臉龐,納悶的打量着。
“你才發-春了!”小倩被這大特寫嚇了一跳,不禁往後猛地一靠。
“躲什麼?爺還能吃了你不成?”多鐸逼近身來,不悅的拉着臉。
他的氣息吹在臉上,他的味道侵入了鼻腔,他帶來一股龐大的壓強,直將小倩的心鼓敲得咚咚作響,她忙不迭調開了目光,顧左右而言他的說:“你怎麼又稱起‘爺’來了。”
多鐸好整以暇的欣賞着她的異樣,從那瞭然於心的表情看來,顯是洞察女兒心的高手,一句話,精於此道。
末了,終於擺正身形,無不得意的擺了擺手,“罷了罷了,羅裡吧嗦的,剛說到哪兒了?接着往下說。”
小倩愣了一愣,好容易才接上了思路,怎奈此刻三分窘迫七分暈乎,只得傻乎乎的直白道:“剛說到剪辮子了,你到底剪是不剪?”
既然人家王爺讓她“往下說”,那就表示他不想再提剪辮子的事了,誰知道虞姑娘這麼缺心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多鐸的好臉色頃刻退潮,面帶一絲慍怒,瞪得她心間發憷。
“你到底……剪是不剪……”小倩鼓起勇氣催促道。這事可含糊不得,若任由他拖着辮子到處走,那還了得了……
那廂足足沉默了好幾分種,場面冷得幾乎快要凍結了,待到小倩恨不能收回這句話時,才摧眉折腰的嘆息道:“不來也來了,還理會過去的舊俗幹嘛,當剪則剪吧……”那聲音好似從喉嚨裡憋出來的,哽得聽衆也一同糾結了。
“……好”小倩深深看了他一眼,仍是不給安慰的言語,起身說:“那就這麼定了,你等着,我去找工具,剪完辮子給你買身衣服去。”
剪辮子對滿清人來說是一件殺頭的禍事,此君能在降臨的第二日選擇順應時局,好不好歹不歹也算一俊傑,既然如此,何苦用無謂的寬慰去消磨他的意志。
清初的辮子跟電視上的造型相去甚遠,留髮的地方不過銅錢大小,結的辮子僅拇指粗細,只要刀子夠快,一刀就能了事。
多鐸的髮辮結得極爲精緻,其間編着一股圓滾滾的紅繩,紅繩上每隔三五寸就係着一顆綠豆大小的寶珠,辮梢垂着一束紅色的流蘇,上面也繫着小巧照人的珠寶。
小倩拿來一把還算鋒利的修眉刀,在牽起他的辮子時,幽幽賞析,悄聲說道:“揮別過去吧,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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碚縣是個小地方,大商場倒是有,只是無緣時尚,但正因爲這樣,反倒有一種返璞歸真的美感。
小倩給多鐸買回了兩身衣服,一身是純棉的白T恤加運動短褲,一身是果綠色短袖襯衣加藏青色的西裝短褲,鞋子倒也比着馬靴的尺碼買了兩雙,但都是地攤上隨處可見的人字拖,這兩身扮相無疑是寒顫了點,但對一個半工半讀的學生來說,也只能做到這份兒上了。
多鐸那健碩的胸肌終於有望揮別袒露的命運,但他本人似乎對此非常抗拒,當那套頭T恤套進他脖子時,一腔怨憤的抗議響徹了屋裡,“這不是女子的衣裳麼?”
“別動!”小倩沉着臉扮幼兒園阿姨,待他愣住時,說:“怪我昨天沒說清楚,這種式樣絕不是女裝,而是我堂姐喜歡穿男裝。”繼而,挺抱歉的補充道:“其實……你身上這條裙子纔是女人穿的……”
這話說了多鐸怎麼可能不動,那眸子愈見滾圓,那面部扭作一團……
——三秒之後小屋開了鍋——
“姓虞的!你居然敢騙爺說這是上等人的服飾!!!”
虞小倩痛苦的捂住耳朵,眼睛眯得連縫都不剩,好半天才敢睜開眼來,怯怯的說:“我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讓你光着屁股到處走吧!”
多鐸火冒三丈的瞪着她,還未及出口辯駁,小倩便搶先說:“我知道,有褻褲是吧!你別跟我急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你那褻褲早該換了,我給你買了條新的,快去試試看!”說罷,翻出包裡的東西塞進他手裡,不由分說的將他猛往浴室推。
堂堂豫親王就這麼被趕進了浴室裡,且手捧一條土得掉渣的藍布內褲。
一盞茶的工夫後,此君臉色陰霾的走出了浴室,T恤是之前就套在脖子上的,現在依然如舊,短褲屁股上的單兜出現在了前面,內褲有多糟糕尚不可考,人字拖不知該這麼個穿法,便拎在手上了……
這爺們兒一出來便衝着一團空氣吼道:“虞小倩!你給爺過來!”
他頭一次喚了小倩的全名,很有“本爺刀下不死無名鬼”的架勢,虞姑娘揣着滿滿的惶然響應,豈料只一眼便“撲哧”一聲逃開了去。
“爺讓你笑!”那爺們兒飛身撲來,猙獰得好似厲鬼索命,兩步便完成了追捕,一把便將那人兒扳正了身形。
“看看你給爺置辦的衣物!褲子這般短,鞋子沒法穿,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啊?”那咆哮傾頭而下,嘹亮而淒厲。
虞小倩花枝亂顫的抖着肩膀,笑夠了才擡頭說道:“這是短褲它當然得短,誰說鞋子沒法穿,是你不會穿罷了。”說話間拉起他的胳膊往袖子裡送,套進去後仔細牽牽整齊,然後接過他手裡的拖鞋,蹲下身來碰了碰他的腿:“擡腳……”
那爺們兒稍有遲疑,不時乖乖擡起腳來,聽憑那人字拖套上了腳。
末了,小倩欣然打量打量,且把這男人重新往浴室送。
“幹嘛?”多鐸橫眉倒豎的問。
“褲子穿反了。”虞姑娘眉梢眼底都還滲着笑,“快去把它換過來。”說罷,推着他往浴室走,邊走邊說:“短褲的單兜都是在後面的,記得了?”語畢浮起一股收養智障兒童的感慨,不容易啊……
那兇暴的王爺早在“虞阿姨”給他穿衣服時就削減了氣焰,或者是因爲“阿姨”的動作很溫柔,就像拂過隆冬的春風,也或者是因爲“阿姨”身上的清香有安撫作用,總而言之,他又一次老老實實進了浴室,戰鬥值降爲負數,反抗值跌破了零。
門扇合上後小倩也不見走開,只倚在一旁,悠悠的說道:“不是讓你別自稱‘爺’嗎,我可聽你說了好幾回了……”
“煩人……”裡面那位沒什麼好氣兒,末了嘀咕了一句:“行了行了,都跟李敏德一個德行。”
“誰?”虞姑娘一臉迷糊。
“沒誰!真夠煩人的。”王爺幹吼了一聲,不多一會兒,開門出來了。
小倩忙站直身子上下審視,見得一切正常,不禁莞爾一笑:“身材好就是不一樣,大市貨也能穿出風格!”
那廂本是一副兇相,但覺這話裡面誇讚的份額頗重,便得意洋洋的勾起了嘴角,至於那誇耀到底是衝什麼去的,倒也懶得深究了,反正是好話,一時聽不懂也沒關係。
小倩持續着審視,忽而發現異樣,便伸手在他腰際牽了一牽,將扎進短褲裡的T恤下襬拉了出來,接着拉拉整齊,又撫撫胸襟,愣是從容不覺親密,恍如倆人從來如此。
那廂也有夠老實的,一動不動由她擺弄,完了還問:“好了沒?”
小倩最後審視了一番,輕揚淺笑的說道:“搞定!”
那身穿T恤短褲的大光頭頓時懵了,“什麼……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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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在這個時代吃到的第一頓是速凍餃子,第二頓是蛋腿三明治,第三頓小倩準備讓他吃好點,於是順帶買了很多菜回來。
中午十一點正是家家戶戶做飯的時候,一縷縷炊煙自排氣扇飄向隔壁鄰里,菜餚的香氣混成了一股人煙鑄造的溫馨。
房子小有房子小的好處,比如一個在廚房一個在客廳尚可以聊天,雖然內容很無聊,但氣氛倒還好。
“虞小倩,你這書上的字兒我爲何一個都不認識?”
“你認得漢字麼?”
“當然!我漢文好着呢!”
“我想想,噢……過去用的是繁體字,現在都用簡體了。”
“簡體?那我豈不是變作目不識丁的人了?”
“怎麼會?簡體就是繁體的簡化版好不好,看輪廓也猜得出幾分嘛。”
“猜?怎麼個猜法?”
“唉,我正忙着呢,你先琢磨着吧。”
談話告一段落,小倩繼續熱火朝天的做飯,多鐸仍在擺弄那些七七八八的史書。
不多一會兒,第一盤菜上桌了,那爺們兒捧着書本大眼瞪小眼,權把呈菜的人當做了王府裡的使喚丫頭,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再過了一會兒,第二盤菜上桌了,豬頭肉的香味催人垂涎,他好歹擡了擡眼,又過了一會兒,第三盤、第四盤菜上桌了,他終是站起身來,湊近桌子掃了一眼,末了走向廚房,揚聲說道:“這些個事從來都是你自個兒做?”
“那不然還能怎麼辦?”小倩熟練的玩着鍋鏟。
“不請丫頭?”多鐸倚着門框偏頭看她。
“我連自己都養活不了還請丫頭?”小倩啼笑皆非的回眸一瞧。
“你很窮麼?”那廂天真得可惡。
“嗯……”小倩衝着一鍋紅燒肉揚了揚眉:“相當窮……”
多鐸展顏一笑,走到近前來,俯頭看了一看,怔怔的說:“你今兒專程爲我加菜了?”
小倩停下手裡的動作,偏頭問道:“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