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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慶生被袁克文說得正笑着,一聽副官報告,他直了直身子道:“來了,就讓他們過來,正好她師父也在?”

小金玉十七八歲年紀,穿一件紫色花布長袍,一根大辮子垂到膝蓋下,沒化妝,相貌清俊,面上帶着憂鬱之色,低着頭慢慢走過來。與臺上英姿颯爽,叛若兩人。

她後面跟着琴師,穿着灰色半舊的大褂,微駝着背,臉上帶着病容之色,一把長琴豎着抱在胸前,低着頭趨步而進。

小金玉跨進門檻,對着衆人屈了屈膝。雯藍隔了張桌子低聲問袁克文,“真是二哥徒弟?怎麼跟你一點兒也不像。”

袁克文笑道:“她又不是我女兒,跟我像不像與什麼關係?”

譚慶生凜然說道:“你們不必拘束,等吃過飯,把你們拿手的好段子,唱兩段我們聽聽。”他把小金玉喚到近前道:“我知道你出淤泥不染,不出堂會,今兒請你來,實不爲看戲,只想交個朋友。”

小金玉一聽朋友二字,背心微微一聳。袁克文道:“小金玉,你平常的爽利勁兒哪去了,一副沒吃飽飯的樣子。”

小金玉擡起頭看見袁克文,原本黯淡的目光,立刻亮麗起來,喜出望外地叫道:“師父、三師孃,什麼時候從天津回來的?”

唐志君在袁克文的門人中最喜歡小金玉,覺得她單純,不追逐名利,一個心眼地尊敬師父,她笑道:“回來幾天了?一回來就聽說你紅遍上海灘,你師父一直誇你有出息。”

袁克文手指拈着一杯茶,笑着對小金玉道:“一會兒咱們爺倆來一出遊園驚夢。”回頭對譚慶生道:“咱們兄弟一場的份上,費用就免了。”

譚慶生笑道:“票友唱戲向來自備費用,你每次不是三五千大洋扔出去,這會兒倒來慷慨了。”

衆人因與譚慶生不熟,初見面時略有些尷尬,袁克文一到立時把氣氛帶了起來,談笑風聲,直到飯菜擺好了,大夥兒才依依不捨去用膳。

小金玉和琴師初時不肯入座,再三推辭,後來小金玉勉強告了座,琴師被帶到外面與軍官們一桌。

室內共擺兩桌,男士一桌,女眷一桌。每桌正好五人,韓玉露因女扮男裝,只能與男士一桌,坐到胡云山與何靖華之間。女眷們不愛喝酒,只喝汽水,男士這桌則上了一罈茅臺五年陳釀。

何雯藍搶着坐到小金玉身側問道:“你這身功夫跟誰學的?什麼時候有空,教教我把腿舉到頭頂那招。”

小金玉笑道:“只是一些花拳繡腿,讓小姐見笑了。”

唐志君笑道:“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來的,那壓腿的滋味可不好受,也不管疼不疼,使勁往下壓。你要是真能受得了,再跟她學,否則有你哭的。”

正說着話,聽那桌袁克文笑道:“韓先生好酒量,袁某再敬你一杯。”

胡云山幫着推辭道:“她不會喝酒,袁二哥想喝,我陪你。”

袁克文笑道:“你怎麼跟個娘兒們一樣,平時連灌靖華酒也沒見你這麼上心,若不是太瞭解你,還以爲他是你相好的。”

韓玉露一直以爲袁克文是**才子,沒想到儒雅中竟帶着七分豪氣,想是因他與草莽爲伍之故。

袁克文又給韓玉露滿了一杯酒笑着對胡云山道:“你放心,我雖**,但不好男風,倘若我好男風,第一個把你弄到手,想世間男子,又有哪個極上你的。”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韓玉露原本紅潤的臉,頓時如新染了的紅布般,袁寒雲真以爲她不能喝酒,也就不再讓了,胡云山俯身在她耳邊道:“多吃些菜。”韓玉露羞赧地點點頭。

袁克雲三杯酒下肚,就有點兒見醉:“我連演場戲都受人擎肘,我在新民大戲院,只票了兩場戲,大哥就叫薛鬆坪來抓我。還有那個陶寒翠更不是東西,他滿書裡罵我爹,還叫我題封面,我再混,也是我爹養的,他如今人都不在了,你這不是給我往死裡整嗎?”說着竟嗚嗚哭起來。

雲山和靖華知他平日酒品好,這會兒一定是鬱悶於心,就此發泄發泄也好。克文賦性質直,疏於防小人,一語投契,便信之不疑,往往受人捉弄。

譚慶生笑道:“剛剛還說要給我票戲,喝成這樣兒,話都說不全,難道想上臺給我練醉拳不成。”

寒雲笑道:“你放心,只要行頭一穿,鑼鼓一響我就什麼煩惱都沒了,喝多少酒,也立馬就醒,今兒和你們投緣,怎麼說怎麼鬧沒人笑話,這些天真要把我憋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