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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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泰裕遲疑間,何靖華已雙膝跪倒,韓晴沒想到何靖華竟向自己行跪拜禮,別說現在是民/國,就是清朝時除了逢年過節,民間也不是輕易行此大禮的,驚得慌忙站起身,“不敢當。這怎麼好?”何夫人也是一怔。

胡泰裕趕緊走進來,替韓晴解圍道:“弟妹家教太過嚴厲了,雖是見長輩也不必行此大禮?地下涼,快起來吧。”邊說邊扶起何靖華。

譚芷在旁邊笑道:“伯父,我年輕,有些禮節不懂,姑爺第一次見丈母孃該行什麼禮?”見佳紅一雙冷眸射過來,趕緊笑着擡起手捂住了嘴。

這邊何靖華剛起來,那邊何雯藍走過來,向韓晴彎了彎腰道:“胡伯母好。”何夫人道:“這是我四丫頭。”韓晴道:“夫人的少爺、小姐真是好人材?”

何夫人笑道:“好什麼好?要是能極上玉露、佳紅十分之一分,我就心滿意足了。”

韓晴微微笑了笑:“鄉下丫頭,沒見過什麼事面,夫人不笑話就好了。”說着擡起眼看了看佳紅,見佳紅低着頭,轉目間看到何靖華眼睛也望着佳紅,雖是淡淡的目光,卻是眸光內斂。再聯想到靖華剛纔那個大禮,及譚芷那句問話,韓晴的臉色頓時變得憂鬱不安起來。

晚上,慧姍和胡云山在胡泰裕的房裡商量事兒,佳紅、雯藍、二姨太陪着韓晴在何夫人的屋裡閒聊,譚芷因爲累了,剛吃過晚飯就回屋睡覺去了。

何雯藍聽她母親和韓晴說得都是一些北京早年的事兒,沒興趣聽,就轉過裡屋去看刻兒和何靖華下棋,何靖華見刻兒總打呵欠,就叫柳枝帶刻兒去睡覺,柳枝正坐在炕上幫何夫人捏腿,一聽忙打開畫門子邁進裡屋炕上,早有胡府的丫頭把被鋪好,柳枝抱着刻兒躺上去。

何雯藍見何靖華起身要走,忙跟出來,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何靖華知道她有事,忙跟着她來到院子裡,院子裡靜悄悄的,只聞得秋蟬細細弱弱的鳴叫聲,雯藍停下身,悄悄問道:“表哥現在怎麼樣了?這兩天我一直擔着心,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好。”

何靖華輕輕嘆了一口氣:“雲山動用能動用的關係,也查不出一點兒端倪!聽克文說這次參於抓捕行動像是軍人。”

何雯藍道:“既然是軍隊人出面抓捕玉寬他們,想是譚慶生那裡必然能知道消息。”

何靖華冷冷笑了一下:“當初口口聲聲是好兄弟,娘生日時與玉寬相談甚是投機,誰想到翻臉不認人,我和雲山去找他,不但不幫忙,竟然連面也不見。拒人於千里之外。”說着嘆了一口氣。

雯藍雖然對譚慶生始終存着一份芥蒂,可是此時聽靖華如此說,心還是痛了一下,她手側是一棵芭蕉樹,手碰到葉子上,一粒亮晶晶的露珠滾了下來,雯藍捧在手心裡,覺得人心要是像露珠一樣透明該有多好,邊想眼淚止不住就流了下來,因低着頭與露珠匯到一處,眼見着水珠一點點兒變大起來。

靖華又道:“而且玉寬落水的河沿兒戒備森嚴,想下河去打撈一下屍體,也不行。”

雯藍擡起淚眼嘆了一口氣:“表哥走上這條路,他心裡自然有誓死的決心,他即有此心,何必向慧姍表白,反倒害了他。”

雯藍忽覺得身後樹葉沙沙響了一下,她忙回過頭,見慧姍捂着嘴手扶着樹,雖夜色黑暗,也能隱隱見她的雙肩抖動着,雯藍走過去,望着慧姍淚流滿面,蒼白着一張臉,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慧姍對她搖了搖手,轉身跑了。

慧姍強忍着一口氣回到屋,一頭撲到牀上,把頭深深地埋到被下,放聲哭了起來,想起與玉寬最後一面,玉寬雖只幾句話,滿腑真情,不到半月,卻陰陽兩隔。

雯藍站在慧姍的門外,聽着裡面隱隱傳出來悶悶的哭聲,眼淚也跟着落下來。小紅手裡託着一件紫色的長裙走進來,看到雯藍站在門外,像是擦眼淚,她本就不愛說話,也忍不住問了一句:“四小姐怎麼不去屋裡坐,倒站在外面?”

雯藍回身道:“剛剛和你小姐拌了兩句嘴,把她惹哭了,這會兒她正氣不順呢,我還是別進去了,等明兒早上她氣消了,我再過來給她賠禮。”說着向門外走去。

怪不得今晚的夜色特別暗,走出來的時候,天空已下起了濛濛細雨。雨絲打在臉上,輕得她幾乎感覺不出來,只是往臉上抹了一把,手心裡沁着細細的水滴。慧姍的院子離何夫人住的地方遠,雯藍和譚芷圖何夫人那裡熱鬧,搬到何夫人旁邊的三間小房裡去住,她經過何夫人的窗下,裡面還亮着燈,她往屋裡望了眼,見何夫人正坐在燈下看一本冊子,旁邊柳枝正跟她念叨着:“佳紅小姐的母親,長得真漂亮,特別在燈下看她,還沒見過比她更俊美的眉眼,可惜了紅顏薄命。”

何夫人擡眼看了看柳枝問道:“你把她送到哪兒回來的?”

柳枝笑道:“送到家裡,我還進去坐了會兒,那房子雖不大,卻齊整,裡面的擺設,雅緻得很。要不是跟去的胡府的丫頭急着回來,我還想再坐一會兒。”

何夫人笑起來:“你這話跟我說,要是別人聽了還能奇怪,怎麼我們家丫頭眼皮子也這麼淺,殊不知靠金銀堆砌起來的,有些人看在眼裡是富貴逼人,而有些人看了則庸俗不堪。”

何雯藍腳步頓了頓,其實自古來人都把金錢看得重,焉知居有所住、衣能蔽體、食能裹腑外,金錢還能有什麼用處,倒爲了利字,捨得命不要,到頭來也終是一場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