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皇帝的駕崩,對於西域女王而言,是一個噩耗。
她原本打算請求周帝允許她將恆王帶回西域,再作處置,不管他從前的身份是如何,如今他卻還是名義上西域之王,並且還是她兒子的父親,事關西域國體,她有理由相信,周帝在提出苛刻的條件之後,會應允此事。
但周帝卻在這個當口駕崩了,並且還與恆王有關,這謀逆是實,這弒君也是實,這樣的罪名足夠傾覆一個國家,西域雖然日漸強大,但是在大周面前仍然是弱小的,根本冒不起以卵擊石的風險。
更何況,如今她也好,西域的精銳軍士也好,都被扣押在大周的國土之上,大周完全有能力將他們全部覆滅。
在個人的情感和國家利益面前,西域女王選擇了後者,她在周帝大喪之後,匆匆覲見準備登基的威王,主動獻上了恆王處得到的青衣衛名冊,並且簽訂了對西域內容苛刻的條約,以求西域國能全身而退。
整個會談之中,西域女王並沒有提及恆王,威王知道,她這便是在表態放棄對恆王的處置,他知道這個決定對西域女王來說,是何等的艱難,因此便在條約之上蓋了印信,擬定等登基之後,兩國再各自派使者商定其他事項。
大亂剛過,若是能和西域修好,那麼就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清理周朝內部的事宜。
國不可一日無君,很快威王便登基爲周朝第二十七位皇帝,並未改元,仍舊襲承先帝的年號,是爲嘉康。他殺伐決斷,手段凌厲,不過一兩月間,便將恆王餘孽盡數清理乾淨,恆王麾下的青衣衛殘黨也一個個落網。
永寧伯府如同外界所預測的一樣,步了定國公府的後塵,落得了一個抄家滅族的大罪,但與定國公府羅家不一樣的是,永寧伯早就爲了這日作好了完全的準備,嫡子嫡孫毫無影蹤,名下的很多產業也早已經變賣,新帝這雷霆怒火雖然將永寧伯燒死,但卻並沒有將秦氏連根拔起。
新帝似乎並沒有爲此震怒,因爲他知道,若是將秦氏所剩下的根基一點點斬斷,那麼就算攜帶着鉅額的財產,秦氏的子孫不管去哪裡,也只能藏頭露尾,成不了什麼大器。
假扮先帝的夏止被處以極刑,雲州容氏的所有產業都被查封,家主並家中男丁盡數都被押至京城再作審問,而保國公府金家也因爲受到了容氏的牽連,而被新帝冷落,雖然不曾奪爵,但卻罷免了金世子的差事。
除此之外,朝中所有與恆王有聯繫的官員都被罷免,一時之間百廢待興,朝堂之內竟然空出了許多職位,新帝御筆一揮,提升了許多年輕官員,大周朝堂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新鮮血液。
一月之後,新帝的處決終於下達,恆王謀逆弒君,判爲死罪,永寧伯等參與謀反的朝官以及雲州容家的家主還有別個一些知情人也被處斬,其他罪行較輕之人,則是流放的流放,貶職不用的貶職不用。
大刑之後又是封賞,各個被困的公侯府皆都升了一等,此回救國有功的安遠侯府沈氏自然封賞最厚,安遠侯沈楓加爵兩等,進了安國公,而除此之外,新帝又特賜去西疆搬救兵勤王的沈榕爲一等武慶侯。一門兩爵,昭顯了皇恩浩蕩。
周宮之內,先皇后孟氏因被恆王所派的僞帝誣陷殘害皇嗣而被打入冷宮永巷,新帝登基之後,爲她肅清冤情,將她放出冷宮。
先皇后經此一事,性情大變,主動請求新帝將京郊的別宮改成皇家庵寺,而她則願意長居其中爲大周祈福,皇貴妃和劉貴妃也跪而相求,終於新帝答應了此事。
兩月之後,京郊別宮修繕一新,先皇后等三人便取了法號搬了進去,這也算是爲自己的後半生謀求到了一條安詳寧靜之路。
若非如此,那麼她們三人在宮中的處境便就尷尬之極,先帝和新帝是兄弟,而非父子,她們並不能遞進一級在封號之前加個太字,而安居後宮。
沈棠在送別沈紫妤之後,心下暗暗感慨,恐怕小四汲汲營營算計了衆生,卻從來不曾料到過會有這樣的結局,所謂機關算盡一場空,便是如此罷。
她目視着沈紫妤的身影離開之後,便應詔進了坤和宮。
先皇駕崩之時,沈太后急怒攻心,差一點就沒了,但是莫伊汐一直都以腹中孩兒來刺激她的求生欲,又加上沈棠不分晝夜地診治,硬是將她從閻王爺那裡搶了回來。
沈太后死裡逃生之後,倒反而歇了悲觀之心,一門心思地要將身體養好起來,她意志模糊之時,莫伊汐告訴沈棠已經診治出來腹中所懷的一對龍鳳雙生,抱着對未來孫兒孫女的期待,沈太后這才醒了過來。
因此,這連日來一直都積極地讓沈棠給她診治,一日都不曾斷過,如今已有兩月餘,在這種積極想活的心態之下,沈太后的狀況不斷改善,臉色也逐漸恢復了昔日的榮光。
沈棠進坤和宮的時候,皇后也在,她見了沈棠,忙笑着說道,“母后方纔還在念叨你呢,快來坐下。”
太后知道沈棠是去送了沈紫妤,不由嘆了一聲說道,“萬般皆是命。”
她略一晃神,隨即便又笑着說道,“來,先來給我診診脈,看看今日的情況如何。”
沈棠淺淺一笑,將手搭了過去,不多久便點頭笑道,“恩,太后娘娘的脈搏越來越有有力了,這病算是完全控制了下來,我以後便不再對您施針了。”
她望了望外頭的春色,笑着說道,“如今四月已至中,天氣暖和,太后娘娘可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看看新鮮的花朵心情也會好一些。您這病,在乎養,只要心情愉悅,不再勞心勞神,便就好了。”
太后輕撫她的手掌,柔聲說道,“這兩月來可苦了你了,以後讓太醫過來替我請脈便是,但你若是得空,可千萬要進宮來看看我。”
她忽然似是想起了什麼,低聲問道,“我聽說你婆母的身子有些不大好?”
沈棠點了點頭,“恩,母妃常常咳血,請太醫看過了,似乎也無什麼效用。我也替她診過,是器髒受了損傷,有些不大好治……”
太后輕嘆一聲,“我和你婆母,年輕的時候被稱爲京城雙姝,一樣都是門楣顯赫的世家嫡女,又都自傲有幾分本事,誰料到最後嫁給了趙氏兄弟,過得卻都不好……”
她輕輕搖了搖頭,將話題岔開,“我聽你三叔說,還沒找到沈鬆?”
沈棠點了點頭,“是。去歲就不見了人影,派出去好幾撥人了,都沒找到影蹤,大哥他們已經不再找了。”
沈鬆在她出嫁前就已經沒了蹤影,後來便是連沈灝過世都不曾露面,算來已經有五個月了,按照常理推斷,恐怕是遭遇到了什麼不測。
他本就不招人待見,又是秦氏所出,沈家到處打聽都打聽不到,便就不再費心去找了。
沈太后點了點頭,“也罷。”
沈棠瞧她有些倦怠,便笑着告辭,“太后娘娘多歇歇吧,棠兒就不打擾您了。”
莫伊汐跟着起身,“去我那坐一會吧,正好我還有事要跟你說。”
沈太后笑着擺了擺手,“你們去吧。”
皇后殿內,莫伊汐仔細問了一些安胎所需要注意的法子,她腹中懷着一對龍鳳雙生胎兒,這是沈棠和太醫都已經確認了的。這是她和皇上的第一胎,關係着皇朝的穩定,和她的地位,她將之看待甚重。而她的肚子又比尋常孕婦大,身體便也容易疲累,因此她便格外謹慎。
沈棠自然傾囊以授,她的師父雖然不曾教過她婦產科,但她這世與沈榕卻是雙生,小時候秀蟬姨時常將母親懷孕時候的辛苦說出來,因此她還算略有經驗,而對於莫伊汐來說,自己是雙生,這個經歷就足夠讓她感覺有安全感了。
閒聊過後,莫伊汐凝眉說道,“皇上日理萬機,這幾日又特別地忙,因此便讓遇着你時告訴你,那**說的那個青衣衛他找着了,若是你想問話,只要交待一聲,隨時都可以。”
沈棠驚喜地問道,“真的?”
皇上將青衣衛打進天牢扣押時,沈棠曾經向他請求,希望他能夠替她找到當年將舅父屍體送還到淮南方家的那個人,碧笙兩度見過,因此能說出身高樣貌來,只是不能確定那是不是他本來的樣貌罷了。
這兩月來,皇上一直都沒給出消息,她一度以爲這條線索又斷了,沒想到今日竟然有這麼大的一個驚喜。
莫伊汐點了點頭,“原來作的畫像是人皮面具的樣子,後來似乎費了一些周折才能確定那人就是你們姐弟要找的。”
沈棠想了片刻說道,“若是可以,我想明日便與榕兒一起審問那人,我舅父的死因是什麼,我約莫可以猜到,多半與恆王還有秦家脫不開關係去。只是,他武功那樣高強,尋常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他怎麼會死得那樣悽慘,這其中的緣由我一定要搞個清楚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