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姍姍來遲,手上挽着的卻非一國之母的皇后,而是新晉的淑妃秦氏,皇上動作輕柔地將秦淑妃安置在龍椅之上,與他並肩而坐,朝臣一時咂舌。
三呼萬歲朝拜之後,孟氏家主執板出列,恭聲問道,“臣恭問皇后娘娘玉體安康,今日此等隆重的場合,不知道皇后娘娘因何故而不出席?”
諫官也出列質問,“皇上,宮筵之上有資格與您同坐龍座的,只有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秦淑妃不只並無資格與您同坐,便是連出席這宮筵也都屬違制了,皇上,若是皇后娘娘身子有恙,後宮尚有皇貴妃貴妃啊,切莫因此讓百姓稱您是貪色忘禮的昏君!。”
秦淑妃似乎是受到了驚嚇,竟然當庭瑟縮在皇上懷中,嚶嚶地哭了起來,“皇上,我……”
皇上將她摟入懷中,柔聲安慰道,“別怕,我在,這些老匹夫誰敢再多聒噪一個字,我就治他的罪。”
他身上戾氣十足,以掌重重地敲打着龍椅旁邊的把手,怒聲說道,“皇后?你們還敢提皇后?”
孟氏家主心知不妙,當即問道,“皇后怎麼了?”
皇上冷笑着說道,“皇后身爲一國之母,本該管理後宮替朕分憂,但她卻量小善妒,故意將身懷有孕的劉貴妃推入冰冷的荷塘,以致她小產,生生害死了朕已經成形的皇子。做出了此等謀害龍嗣之罪的毒婦,還配當皇后嗎?”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歷朝歷代,後宮傾軋,難免會出現傷害龍嗣的事情,但由皇上親口道破卻是頭一次,而罪犯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這實在是皇家莫大的醜聞,也不知道皇上在這樣的場合提及,到底是有什麼用意。
孟氏家主的身子不由搖晃起來,腳步踉蹌,連退了好幾步,他仍舊覺得不敢置信,“皇后娘娘雖然性子有些直率莽撞,但卻是良善之人,絕不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來,恐怕是有人惡意陷害,還請皇上嚴查此事,莫要冤枉了好人啊!”
皇上嫌惡地一笑,“人證物證俱在,朕還能冤枉了她不成?皇家的臉面重要,若非證據確鑿,朕又豈能自墮聲威,讓百姓戳着脊樑骨指指點點,說是娶妻不賢,禍及子孫?”
他對着衆臣說道,“既然此事已經挑開,朕也就不瞞着掖着了,孟氏害殺皇嗣,失德不賢揹負殺孽,不堪當大周皇后,朕便在此宣佈,廢除孟氏皇后之位。本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念在孟氏乃是朕的結髮之妻,特網開一面,留她性命。着她,就在冷宮永巷內,反省思過吧。”
孟氏家主的雙腿一軟,當即癱在了殿上,冷宮永巷是何等所在,那進去了的后妃就沒有一人能出來,這樣的判決倒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心疼女兒這倒還是其次。
重要的是,孟皇后被廢,這同時便意味着西昌孟氏再一次遠離周朝的貴族核心,不僅被打回原型,甚至還要爲其他世家所恥笑,他西昌孟氏所出的女兒,恐怕再也尋不到好親事了!
皇上厭惡地揮了揮手,“孟家教女無方,也當該罰。茲令剝奪伯爵爵位,三代之內不準再入京爲官。來人,將孟郊帶下去,遣返回西昌,責他永生都不能進京。”
這開場大戲,讓羣臣命婦噤聲不敢言語,西昌孟氏也好,孟皇后也罷,在皇上的一面之詞前完敗,並且永無出頭之日,這雷霆之怒,絕非常人能承受得起的。
若是景陽王還在,或許還會說一句公允的話,但在場之中,地位最高的醇王和瑞王卻都是蒙皇上的恩德方回京的藩王,地位未穩,手中也無權勢,更兼着種種顧慮而不得不一言不發,無法開口。
因此一時殿內寂靜無聲,便是有皺眉不滿的,也不過將怒意藏在心裡。
皇上似乎對這樣的境況很是滿意,他笑着對諫官說道,“劉貴妃小產,皇貴妃也受了驚嚇在寢殿養身,現在你覺得淑妃娘娘還夠不夠資格參加這宮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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諫官被方纔的陣勢嚇怕了,而皇上這樣的解釋確然也是毫無破綻的,因此一邊哆嗦着雙腿一邊連連點頭,“夠資格,夠,夠!”
皇上被諫官害怕發抖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他掃視了殿內羣臣,朗聲說道,“開春之後,便是選秀時節,後宮事務繁忙,不能無主。朕深思熟慮之後,已然下了決定,淑妃秦氏,系出名門,溫良恭讓,大度有容,實有國母之風。朕將晉秦淑妃爲皇后。司禮官,立刻準備風印玉帖,交給秦皇后,待欽天監擇定吉日之後,再行冊封大典。”
秦淑妃張着不敢置信的雙眼,一時激動地說不出話來,等到衆人重新起列叩首之後,這才紅着臉,細弱蚊聲地讓衆人起來。
皇上笑着將永寧伯和世子喚了出列,“永寧伯勞苦功高,實乃朕之股肱之臣,特加爵五等,賜爲二等永寧公。世子既爲皇后親父,自然乃是朕之岳父,着加封爲一等奉恩侯,准將來兩爵並加。”
這恩賞乃是大周開朝以來,前所未有的,實在令人咂舌不已,宗親之中,難免有人發出異議,年過八十的東臨老郡王乃是趙氏皇親之中輩份最高年紀最大的,在宗親會中也一向最有發言權。
此時,他不滿地說道,“皇上還請三思,永寧伯既無戰功,又不曾有勤王之功,只不過憑着孫女,就加爵五等,實在是匪夷所思,也不合規矩。皇上雖然是天下至尊,但卻也應當遵循天理法常,這樣只憑心意胡亂加爵,恐怕有所不妥。”
東臨老郡王既然這樣說了,那附和的聲音自然就響亮起來,此起彼伏的贊同聲響起,甚至還有人開始想要推翻剛纔對孟皇后的判決。
皇上大怒,將案邊的杯盞掃落在地,“東臨郡王,朕既然是九五之尊,這萬里河山都是朕的,難道還不能決定對朝臣的加官晉爵?如何爲君,這是朕的事,難不成你還有謀逆之心,想要將我取而代之?”
東臨老郡王被氣得胸口發疼,指着皇上說道,“你……你!是非不分,忠賢不辯,恣意妄爲,胡作非爲,你要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又如何堵得住百姓的攸攸衆口?”
他一跺柺杖,也不再理會殿內其他人,轉身就要離開鍾秀宮。
皇上冷哼着說道,“瞧在你是老糊塗了的份上,朕這次就不治你不敬的罪名,以後宗親會你就不必再主持了,安心在你的郡王府裡頤養天年吧。”
他又掃視了衆人,沉沉說道,“朕知道,你們心中多有不服,但朕要你們知道,朕纔是周朝皇帝,朕升永寧公的爵位,是因爲他忠君,朕晉淑妃爲皇后,也是因爲她忠君。若是你們也忠於朕,那麼加官晉爵指日可待。但若是誰敢對朕陽奉陰違,做出迕逆犯上的事情來,那朕絕不會姑息!”
衆人皆被這戾氣所驚嚇,伏地跪下,三呼萬歲。
宮筵便在這種瑟瑟發抖的氣氛之中結束,看案上珍饈幾乎都不曾動過,可見無一人吃得好。
沈棠剛踏出鍾秀宮的門,趙譽便迎了上來,他握住她的手,“父王和醇王叔醇王妃嬸嬸一塊先行一步了。你怎麼樣?方纔我瞧見永寧伯夫人朝你那邊過去了,她可有爲難你?”
他看了看周圍人羣還未都散去,又說道,“回馬車再說。”
沈棠剛上了馬車,忙問碧笙,“你將滿菊姑姑藏到哪裡了?若是宮裡的人發現她不在了,必然會搜查,出宮的馬車都難逃去的,咱們還是要先商量一下才是。”
碧笙忙道,“滿菊姑姑受了傷,我將她藏在了咱們馬車車底的機關處,我點了她的睡穴,她暫時昏睡過去了,不會發出聲響,等回了王府,我再放她出來。”
趙譽一驚,忙問道,“滿菊姑姑怎麼會受傷?”
碧笙搖了搖頭,“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我去坤和宮與計都大哥會面時,姑姑突然從暗處出來拉我,當時嚇了我一跳。姑姑口中喊着救救太后,然後就昏過去了,我一看,她身上多處都有傷痕,外面又不斷有巡邏的侍衛,便不敢耽擱,立刻將她藏好。”
沈棠微微一窒,“果然太后遇了難。”
她轉過頭去,問趙譽,“今日皇上的表現,你是怎麼看的?”
趙譽臉上浮出怒意,“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孟皇后到底是結髮之妻,都沒有經過宗人府大理寺的斷案,就自己將她定了罪,實在是太……讓人無法形容了!孟皇后到底有沒有害死皇嗣我不清楚,但顯然皇上此舉不過是讓秦三順利爲後的一個伎倆罷了。皇上和秦家,絕不簡單!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驚人的秘密!”
沈棠搖了搖頭,“我是說,皇上的樣貌,表情,神態,舉止,聲音,你可曾看出有何破綻來?”
趙譽一怔,想了想才搖了搖頭,“是皇上的聲音,連他咬字時的特點都一樣,相貌也是分毫不差的,我記得皇上說話時手上的動作很多,今兒這個也是一樣的,我看,應該是皇上無疑,他這樣不尋常的表現,幾近瘋狂,許是吃了什麼迷惑心性的藥物所致。怎麼?你看出什麼了嗎?”
沈棠點了點頭,“今日出現的這個皇上,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