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沈棠都不曾出門,不是窩在書房裡作畫,便是賴在牀上不起來,日子倒也過得輕鬆自在。
自從大伯父英年早逝,祖母白髮人送黑髮人後,祖母便一下子老了許多,成日裡不是吃齋便是念佛,幾乎不再出門,竟連兒孫們的請安也一應免去,只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府裡照例的家常晚宴,輕易不再露面,有什麼事情,也都俱交給了喬嬤嬤賴來處理。
沈棠既不必每日給祖母請安,沈榕的課業繁忙也不能每日尋他說話,自然就閒了下來。
至於祖父那,近日無事,祖父未曾傳喚,再加上書房的內室住了個身份特殊的男人,她一個深閨弱女,是不方便前去的。
想到那個眉目如畫的瑞王世子,沈棠的眉頭不由微微一凝,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假,但他的病情卻也太過古怪了些,聽他的脈搏,瞧他的氣色,再看他的傷口,分明該是個活蹦亂跳的。
她不信世上竟有這般古怪的毛病,但一時她卻也無法確定瑞王世子趙譽是假裝的。
她一時陷入遐思,不由便盯着書案上畫了一半的海棠出了神,忽然聽到碧笙喚她,“小姐,小姐。”
沈棠回了神,她見碧笙提着食盒,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便知道這閒不住的妮子又開始琢磨新的吃食了,不由笑道,“這回又是什麼?”
碧笙指了指不遠處的荷塘,笑着說,“荷塘裡結了蓮藕,我便將這蓮藕摘了,剁碎了,然後和進了麪糰了,做了這藕餅,小姐嚐嚐味道可好?”
說着,碧笙就將食盒裡的藕餅拿了出來,然後手腳麻利地將碟子,筷子都布齊。
沈棠看着這金黃的外皮就覺得喜人,咬上一口發覺這味道也鹹淡得宜,不由笑着誇了碧笙幾句,“味道不錯,做了多少,等二少爺下了學,給他送過去一些。”
碧笙得了小姐的誇讚,臉上樂開了花,“知道要替二少爺留些,所以做了兩個小匣子。”
沈棠忽然想到了大哥沈楓,自從大伯父走後,他便就沒再去過太學院,縮在丹青院裡,不是發呆,便是縱飲,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偏偏大伯母自個又消沉低迷,祖母也不理外事,祖父他朝堂的事情家族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一時間倒沒人管着他。
沈棠問道,“大少爺這幾日仍舊閉門不出?”
碧笙想了想,“我聽丹青院的小丫頭說,大少爺這幾日飲酒倒是不那麼兇了,但仍舊不肯出門。我還聽說……”
說着,碧笙便有些遲疑地望着沈棠,得了沈棠的眼神暗示,她才略帶些不好意思地將話講完,“我聽說,大少爺喝了酒便頗有些胡鬧,屋子裡的幾個大丫頭都被他……”
沈棠的眉頭便緊緊地皺了起來,她沉聲問道,“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有些話,是不能瞎傳的,大伯父屍骨未寒,大哥還在孝期,若是被傳出去這時候大哥與丫鬟有苟且,那便是大不孝的罪名,不管對大哥還是對沈氏都是個不小的打擊。
碧笙見沈棠語氣有些凌厲,不敢怠慢,忙道,“是丹青院灑掃的李婆子,她和大少爺屋裡的暖雪有些不對付,這幾日暖雪得了大少爺的寵,爲人行事便有些張揚,昨日還無緣無故賞了李婆子一巴掌。那李婆子也算是府裡的老人,受了這氣,便當即跑到了秦夫人那,還嚷嚷地到處都是,這會,怕府裡的人能有大半都知曉了。”
沈棠的臉色有些微凝,“秦氏,也知道了?她怎麼說?”
碧笙雙手一攤,“那位正忙着將府裡的管事都馴服,哪有功夫理大少爺的閒事,只說了一聲知道了,就讓李婆子回了。李婆子不滿,才又到處嚷嚷的。”
沈棠嘆了一聲,“這事可大可小,若是讓李婆子再鬧下去,將這事鬧出了門,可就算是件大事了,大伯父過世可還未過百日呢。碧笙,你將這藕餅收起來,把你碧痕姐姐找來,陪我去一趟丹青院吧!”
碧笙自然是明白這其中的關節的,“碧痕姐姐就在外頭,我立刻去喚她來。”
沈棠點了點頭。
丹青院在錦繡園的西側,因隔得略有些遠,所以她平日鮮少來到,此時心中懷了心事,便越發覺得這路程有些遙遠。
她心中正自煩躁着,忽然聽到身後一個柔和的聲音喚道,“表妹!”
沈棠頓了頓腳步,回過頭去,便看到花叢中走出一個氣質清雋的少年來,他一襲白衫,風清月朗,正是二姑母沈明月的獨子蘇驀然。
沈棠福了福身,“原來是蘇表哥。”
蘇驀然的俊臉不知爲何微微一紅,像是在解釋一般,他忙說道,“這京城的水土與江南不同,這些花這時節還能開得這般明豔,若是在江南,早就破敗了。我瞧着歡喜,便來此處看看。”
沈棠早就聽說過這位蘇表哥喜歡書畫,尤其喜好畫些花花草草,見他這副含羞帶澀的模樣,不由笑道,“早就聽說蘇表哥好才情,若是表哥改日得閒,不如也替棠兒作一幅海棠圖?”
她本是禮貌的寒暄,但未曾想到蘇驀然聽了卻很是高興,“原來表妹喜歡海棠,是了,是了,表妹的閨名,可不正帶了一個棠字。既如此,我一定作了海棠圖,給表妹送過去。”
沈棠笑着謝過了,“表哥既喜歡看花,就在此多逗留一會,棠兒還要去看大哥,就不多奉陪了。”
蘇驀然似乎有些驚訝,“表妹是要去看大表哥?可是我聽說……”
他的臉上閃過幾絲紅暈,“表妹還是稍候再去丹青院吧,剛纔我出來的時候,經過大表哥的丹青院,正好聽到一個婆子在那大吵大嚷的,說的話有些……”
沈棠眉頭一皺,這大吵大嚷的婆子,是李婆子無疑了,但她不過區區一個灑掃的婆子,哪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在主子的院子裡叫囂?看蘇表哥這模樣,想必這些不雅的流言已經傳遍了整個安遠侯府了。
她沉靜一笑,“謝謝蘇表哥的關心,棠兒只是給大哥送點東西,應是不礙事的。”
說完,她便轉身往丹青院的方向走去,也不理會身後的蘇驀然着急地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