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福有多在意陳生,沈棠很是清楚,每次她收到鬼衛的信函,榮福總是從期望到失望,然後又重整心情再次燃氣希望,這其中的煎熬,她可以想像得到,如今沈榕找到了陳生的下落,沈棠由衷爲之高興。
她連忙問道,“你找到他了?如今他在何處?”
沈榕笑嘻嘻地說道,“郡主當時雖然不曾明言,但那陳生究竟是什麼人卻明明白白地寫在她臉上,我又豈敢怠慢?便是西疆戰事那樣吃緊,我也不曾落下了尋這陳生的事,但西疆軍營都要被我翻遍了卻都找不到這人,當時我差點便以爲郡主受到了景陽王爺的誤導,那陳生根本就不在西疆軍營。”
沈棠想到數次來信中,都不曾提及此事,不由沉吟道,“莫非這陳生換了名姓?”
沈榕撫掌笑道,“果真如此呢”
原來,陳生等一干王府護衛雖然被景陽王譴去西疆,但景陽王卻並未將真正的事由告訴鎮西將軍,鎮西將軍初時也甚爲納悶,但後來幾場戰役之中,這幾人卻表現得十分勇猛,個個都衝在前鋒,尤其是陳生,幾乎是不要命一般的拼法,在與遊牧的拼殺中,立下了大小功勞。
鎮西將軍陳梓烽常年駐軍西疆,因此先先帝時特准他攜帶家室赴任,陳將軍娶妻陰氏,這位陰夫人與已故的景陽王妃乃是表姐妹,英武擅謀略,乃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中豪傑巾幗英雄,又與陳將軍伉儷情深,在西疆百姓軍士之中,聲譽頗高。
但唯獨有一件事,卻並不稱心如意,陰夫人如今年已過四十,膝下尤空,並無子嗣,早年也曾讓陳將軍收過幾個房裡人,卻也是一無所出,陳將軍也斷了子嗣的念頭,將那幾個房裡人給予重金打發回了原籍,從此夫妻二人便不再動這心思。
但此回,陰夫人遇到了陳生,頗喜歡他的勇猛善戰,又見他眉目清俊,頗有幾分像自己,恰巧也姓陳,又父母雙亡,並無兄弟姐妹,甚至連原籍都不甚清楚,因此便起了意,要將這陳生收入膝下,認作義子。
鎮西將軍聽了陰夫人言,也頗心動,喚過陳生,將此事一說,陳生素來多得將軍和陰夫人的照顧,讓他如死灰一般的心多了幾分溫暖,此時聽這美意,哪裡有不肯的?當下便跪下磕頭,認了義父母,從此便改名爲陳篤,取了勇往直前之意。
說起來陳篤之英勇,整個西疆軍中無人不知,後來威王被困之後,沈榕還多次與他一塊相商解救之法,那日闖陣救出威王時,陳篤也出了不少力,但要尋找的人近在咫尺,沈榕卻直到回京之時半路之上,與陳篤月夜閒談,才知道原來陳篤便是榮福郡主心心念唸的陳生。
沈榕笑着說道,“他急着回京的心情可一點都不比我少,因此聽說我不等大部隊先行回來,便就跟着我一塊來了。”
沈棠驚道,“你將他帶回了侯府?”
沈榕嘿嘿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來,“哪能?榮福郡主雖然和父親彼此都不對眼,但畢竟仍舊是名義上的安遠侯夫人,便是你我,也該喚她一聲母親。我身爲繼子,如何能將繼母的舊情人帶回府邸,這若是讓人知曉了,豈不是要被人笑話?”
他笑着說道,“姐姐放心,他如今是陳大將軍的義子,京城自然有他的安身之所,咱們可先向郡主回稟此事,等郡主的迴應再作其他的安排。”
沈棠點了點頭,輕撫沈榕的額發,笑着問道,“你一回府便來了我這裡,還不曾見過父親?趁着還未天黑,你先去見一見他,免得讓人挑出不是來。父親一直以爲你出門是去了遊學,但你在西疆軍營的事是瞞不過人的,便是不領功賞,也遲早會讓他知道。等下,你還是先想好說辭的好。”
沈榕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說道,“我奉了師尊之命去遊學,路過西疆,恰好聽說西疆戰局吃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又豈能袖手旁觀?因此便留了下來,爲國出力。”
沈棠欣慰地望了弟弟一眼,揮了揮手,“這理由不錯,去吧,我讓碧笙準備好酒好菜,晚飯就在我這邊擺下了,快去快回喔。”
沈榕一聽有美味佳餚,眼睛一亮,忙道,“那我這就去。”
沈棠望着弟弟活蹦亂跳的背影,心中充滿了喜樂和安寧,她笑着吩咐碧笙去準備一桌好菜,又帶了麝香去了芳菲院,陳生既然有了下落,便該立刻告訴榮福,也好安了她的心。
芳菲院的內室裡,榮福梨花帶淚,垂坐在榻上,“造化弄人,如今他總算有了軍功,又得蒙表姨母的厚愛,得了個身份,若是我還未嫁,說不定還能搏一搏我父王的歡心。可如今,我卻已經是已嫁身了。”
沈棠安慰道,“你與父親只是有夫妻之名,並無夫妻之實,只要你們情比金堅,自然還有的是法子好想。你本不是自怨自艾之人,何必又要難過至此?”
榮福搖了搖頭,“我心中自然是念想着他,但這一別近年,不知道他心中可還有我?如今他身份地位都不比往昔,只要他願意,何愁找不到金閨貴女相伴?”
沈棠知道此時榮福心情既喜又悲,自己再多說什麼也是無益,況且這感情之事,旁人是勸不來的。更何況,她私下認爲,爲今之計,便是要先確認雙方的心意,若仍舊是從前那般堅定果決,那便設法說服景陽王,和離也好,假死也罷,總是有辦法成全這對苦命的鴛鴦的。
她想了想便說道,“上回你帶我去那南郊別莊甚美,此時蓮花開始長成,雖不曾怒放,但含苞之姿卻也甚是美好,不如明**帶上我和榕兒一塊去那別莊賞蓮,可好?威王后日纔要進京,所幸南郊別莊離得不遠,明晨去,傍晚便能歸來了,趕得及。”
榮福回味過來,臉上有些微紅,她既是期待又是低落,表情變了幾變,才終於點了點頭,“也罷,總是要看個清楚明白,纔好決定下一步該如何去走。”
晚膳時,沈榕狼吞虎嚥着桌上的美食,他一邊大口吞着一邊說道,“在軍營中時,鮮少吃到熱騰騰的飯菜,多是饅頭等幹物,肉就吃得更少了,那時戰況緊急,隨時都會受傷喪命,也似乎無一人在意吃的是什麼,我還記得有一次被圍困了三日,我們整隊兵士便都三日不曾進食,奇怪當時竟不覺得過得有多艱苦,可這會嚐了這美味,纔有了對比。”
他飲了一口果酒,繼續說道,“原來我在京中時,也沒少和朋友師兄們一塊胡吃海喝,當時還曾覺得自己過得不夠好,日子沒有別人逍遙,可在西疆軍營歷練了這半年多,又回到了京城後我才發現,那根本就是天與地的差別。”
他感慨之後,也不忘記衝着碧笙豎起了大拇指,“碧笙,你的手藝又精進了”
沈棠微笑着望着更見英武爽朗的弟弟,這半年多來,他確實受了很多苦,但正因爲吃得了那苦,才變得這樣成熟,這樣懂事,富貴溫柔鄉是英雄冢,只有修羅疆場才能鍛鍊人的心智毅力。
她想到了嬌生慣養的莫伊汐,不由問道,“那麼莫二小姐在西疆軍營過得如何?”
沈榕嘖嘖讚道,“怎麼從前竟不曾發現莫姐姐是那樣一個奇女子,她在營中女扮男裝,扮作威王的隨侍,吃的用的都和我們一般,什麼武藝都沒有,單憑着勇氣,還在迷陣中殺了敵方兩個兵士。”
他忽然笑得曖昧之極,壓低聲音說道,“莫姐姐和威王的好事應是近了,他們兩個……嘖嘖,真是患難中的情意,生死結下的宿緣,甜得我都要退避三舍呢。”
沈棠淺淺一笑,“太后早就發了話,等威王凱旋迴朝,便讓他們成親。”
不管威王領不領這功勳,莫伊汐這局算是賭對了,她對威王既有着相救之恩,又有着患難之義,將來成親之後,必然深得威王的愛重,憑她的智慧才華,將來威王妃的地位穩若泰山,她地位穩固,泰安侯府自然也就能屹立不到。
沈榕突然嘆道,“莫姐姐說,這破陣的法子並不是她所想出,但我怎麼問她都不肯告訴我是誰的主意,哎,其實我當時也曾想到過這個法子,但後來卻又因爲不夠相信自己,而作罷了,若是我肯堅持將這破陣的法子解出來就好了。”
沈棠笑着說道,“行兵佈陣,最要緊的是縝密,你沒有堅持解下去,說明你還不很篤定,並沒有真正看透那陣法,這雖然令你錯過了時機,拖延了很多時間,但卻並不全然是件壞事。”
她心念一動,笑了起來,“那破了迷陣之人,你也認得呢,就是上回你說人家包子臉的那位,忠勇伯府的大小姐李蓮蓮。可見不能以貌取人,你小看的包子妹妹,在破陣方面卻比你強上很多,我看你以後若是得空,不妨多向她請教請教。”
不出意外,沈榕大叫起來,“什麼?破了迷陣的竟然是那個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