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雨過後的深秋晴空,一碧如洗,遼遠得讓舒綠直欲化身爲白鳥翱翔於其中。
客船在平靜的江面上緩緩行駛。舒綠站在三樓的欄杆上,呼吸着這清爽的晨風,心情也像這雨後的天空一般開朗。
忽然,她看到二樓甲板上出現了兩個人影。
“哥,少遠哥哥,你們都起來了?”她微微俯下身子,向二樓的兩個男子打着招呼。
站在二樓上的這兩個稍微有點年齡與身高差距的男子,身形卻是一般的挺拔瀟灑。
身材極高的年長者,自然是被邀請與他們同船上京的萬里了。立於萬里身邊的展眉,相形之下顯得有些矮小與單薄,但很奇妙的,他卻不會給人比萬里遜色的感覺。
“嗯,起來了。下來一道用早飯吧。”展眉昂頭招呼了妹妹一聲。
“好的,請稍等。”舒綠如此有禮,還是衝着萬里在。她和展眉之間,是完全沒這個必要的。
這已經是他們同船的第三天。
這些天來,幾人相處得還不錯。魏盛有意讓萬里與展眉多親近,其實也是出於爲展眉拉攏些人脈的意思。儘管到目前爲止,魏盛也沒向萬里說明凌家兄妹的身份,但還是隱晦地透露了一點,讓萬里心中有點數。
萬里的身份在那裡擺着。他是萬光將軍的獨子,萬光有意安排他加入軍中繼承衣鉢的事情魏盛早就知道了。而以萬光現在的身份,再給萬里安排一個體面的親事,萬里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萬里很有可能成爲軍隊系統年輕一輩中的傑出人物,展眉有這麼一個朋友,對他將來很有好處。雖然說起來,展眉是信安王的親外孫,身份很高,實際的能量卻比不上萬裡這種將入仕途的“官二代”。
王爵公子與武官子弟,相處好了,對彼此的將來都很有好處。魏盛與展眉相識這些日子以來,對展眉很是欣賞。而他本身與萬光就有着不錯的交情,自然也願意帶挈他的兒子。
往深了說,這對魏盛自己,又何嘗不是大有稗益。
能夠和王爵中的掌權人物信安王,以及武將裡的新貴萬光將軍保持良好關係,加上他自己在士林中的地位,魏盛的官途也會大有起色。
他不過五十出頭,正當盛年,還想着在仕途上施展一番胸中的抱負呢。
展眉看起來不是特別的難以接近,臉上甚至時常會掛着些客套的微笑,其實對人際關係是極爲冷淡的。到目前爲止,他對萬里還是抱着一種尋常交往的態度,比起杜衡書院那些同窗的親近來說差得遠了。
基本上,能讓他卸下防備放心交往的人,居然只有那位在別人看來囂張跋扈,而又粗魯兇暴的臨11王世子牧若飛而已。
舒綠對此的評價是:“哥哥,你的審美趣味真是異於常人。”她無論如何也沒法想得通,哥哥怎麼會和那小胖子這麼要好。哥哥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笑得很真心,絕不是對別人時那種應付了事的態度。
現在舒綠一對展眉提起牧若飛,都是將其冠以“你的好基友”一這種讓展眉想跳起來掐死她的惡寒稱謂。
當然她也是說笑而已。自從知道展眉對婉兒也有感情以後,她就確定哥哥的取向很正常了。這讓她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稍微有那麼一滴滴的遺憾……呃,她真不是個好妹妹啊。
萬里看着舒綠不疾不徐地用完了一碗糯米紅棗鼎,笑道:“凌妹妹倒頗識養生之道,飲食很講究啊。”幾天下來,他們之間的稱呼也變得比較親近了。只是再親近,萬里也不能直呼舒綠的閨名,叫凌妹妹已經是極限。
“有嗎?”舒綠笑了笑:“少遠哥哥要不要嘗一碗?”這船上的飲食雖然都是粱總管安排,卻都會提前徵詢主人們的意見,以求讓各位主人與貴客都滿意。這也是大家子的規矩。
比如現在這餐桌上,魏盛的早晨是比較厚實的夾肉炊餅,他特別鍾愛肉食,和東坡先生有異曲同工之妙。展眉對吃很隨意,就跟萬里一起吃湯餅,也就是撈麪條一樣的食物。舒綠則喜歡吃些精緻的小
食,她的早餐往往是杏仁茶、紅棗粥、酥油卷、綠豆糕等等甜而不膩、又有些養生功效的食品。
“下次吧。”萬里這時也用完了早餐。幾人休息了一會,魏盛先回了艙房去看書。萬里與展眉兄妹就跟前幾日一樣,一起來到他所住的艙房,開展一天的“教學活動”。
“昨天的那些鼻位都記住了嗎?”萬里問舒綠。
舒綠領首道:“嗯,差不多了。”
展眉很自覺地把右臂的袖子擼了上去,故意嘆了一口氣:“唉,又要挨針了!”
萬里和舒綠就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舒綠向萬里提出想向他“請教”的那天,兄妹倆還以爲萬里會拒絕。誰知萬里在慎重考慮了一番後,卻答覆說,可以。
這可不是他們用身份壓人,至今萬里還不知道他們家裡的情況呢。
萬里看化們驚訝的樣子,笑着解釋說,醫道的許多東西都是共通的,他也只能就一些大的方面與舒綠切磋切磋,關係到師門秘技的內容就恕他不能傳授了。
萬里的坦誠直率讓舒綠大生好感。她其實還真不是想偷人家的師,而是她對萬里會鍼灸這件事特別感興趣。
她畢竟是在國外讀的大學,回國後跟一些老中醫學的也大多是藥學方面的內容。而鍼灸這一項,絕對是她的弱項。
有一個現成的鍼灸高手擺在眼前,好學的舒綠就忍不住了。這也就是她特意讓展眉接近萬里,然後邀請萬里同行的原因。
對於舒綠學鍼灸的問題,萬里又爲難了。男女有別,他總不能在舒綠面前袒露身體指出自己的穴位吧?舒綠也不好接近他的身體啊。
雖然他行囊中有一卷詳細的穴位圖和一個穴位銅人,但有些“教學內容”還是用得着真人的。
這時候,展眉就無奈地站出來了……
爲了讓妹妹學好鍼灸,他只好“自我犧牲”。
本來舒綠學習的時候,他也得陪在一邊的。不可能讓舒綠與萬里獨居一室啊,傳出去舒綠也不用嫁人了,直接找個深山躲起來當尼姑吧。
既然都得“陪練”就索性陪到底吧。
他是舒綠的親哥哥,在沒有外人在的時候,稍微露出點胳膊腿之類的地方讓萬里指給舒綠看,卻沒什麼關係。舒綠也需要讓她試着扎針的實驗對象,這種艱鉅的任務,也非展眉莫屬了。
幾天下來,展眉就跟掉進了仙人掌堆似的,兩條胳膊上扎滿了針孔。也幸虧是展眉這種超級堅強的人,才能忍受妹妹殘酷的折磨萬里誇獎展眉對妹妹“友愛到了十分”。事實上,展眉絕對當得起這個讚美。
舒綠天資之聰穎,又讓萬里意外了一次。他記得自己當年學穴位圖,足足用了三個月的時間,纔將所有的穴位記得滾瓜爛熟。仲藥王還贊他天生是學醫的材料,比別人學得快了一倍。
但舒綠卻只學了三天,就把穴位圖背熟了三成。她的熟悉是真正的熟悉,不僅能準確地背出穴位的名稱,萬里說到哪個穴位,她就能扎到展眉身上的準確位置。
萬里深感挫敗,舒綠只好“解釋”說,自己小時候是跟祖父學過一些的,現在屬於複習,學得快是正常的。
她總不能說,她有着近乎恐怖的記憶力,讀大學的時候人稱人體複印機。只要看過一遍的內容,絕大部分都能記得牢牢的。不然的話,她也不能年紀輕輕就拿到兩個博士學位。更加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寫出那麼多香方來給歐陽家用。
一個上午下來,展眉胳膊上又添了十來個針孔。他很憂鬱地看着自己可憐的胳膊,舒綠見哥哥這種表情,忙討好地說:“哥哥,別擔心,我馬上給你上藥。”
這傷藥卻不是舒綠自己配的,而是萬里給的。萬里的藥也不見得如何特別,舒綠聞着那藥的味道似乎和一般的傷藥差不多,但效果卻很神奇。
敷上那綠油油的藥膏後,只要過了一夜,展眉手臂上的針孔就會恢復如常,變得無影無蹤。舒綠看得兩眼放光,只有她這種專攻製藥的人,纔會知道這藥有多好。藥王就是藥王可惜這些藥的藥方舒綠是死也不會去問萬里的了,想也知道是人家的秘藥。不過她還是偷偷颳了一點收起來,準備日後分析其中的成分,試試看能不能仿製出來。
午飯時,粱總管來稟報說已經到了古州碼頭,請示幾位主人需不需要在古州停留。
“古州?”魏盛興味盎然地一捻鬍鬚。這可是千年名城,的確值得一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