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第一更)
爲了方便說話,展眉沒有騎馬,而是陪舒綠坐車。
“對了,我還想問你現在外頭的情形呢。這兩天京裡如何了?”
舒綠想起自己之前的疑問,忙趁機問道。
她對於自己昏倒後發生的大事很是糊塗,也不好叫丫鬟去打聽這個,沒來由惹上麻煩。
展眉便簡單講了些近日的變動。
“這次以後,大概可以平安一段時日了。大家也都折騰得夠嗆,再鬮下去,真要出大問題呢。”
他告訴舒綠,那天在大皇子身邊的刺客就是大光明教的人。愚蠢的大皇子相信了邪教妖匪的說法,認爲他們會悄悄的下手,就那麼把人給帶進去了。而那些人,本來就打算在近距離對皇帝發動攻擊的。
大皇子之後是死是活,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在大皇子府裡抓到的那一批大光明教的匪徒,竟是教中的重量級人物。以前的京城戒嚴搜查沒能清除這些人,是因爲大皇子在給他們當保護傘。
“還是夏涵細心,分析出這些人和大皇子有勾結······”展眉說。
舒綠說:“別人不是不細心,只是顧忌着於家不敢亂想。而和於家有仇的,又不願意主動摻和進去,怕被反咬一口······再說,大家也不敢在皇帝面前亂說他兒子的壞話吧。”
夏涵此舉非常危險,如果他的懷疑是錯誤的,他將要面臨的是皇帝和大皇子以及於家的三重怒火。
可他還是這麼幹了。
“不過,”舒綠話鋒一轉,說:“大光明教的重要人物就這麼被抓了?不是有逆天的神功麼?”
“快算了吧,你武俠片看多了,以爲真的伸手一指就是六脈神劍,身子一搖就乾坤大挪移啊。他們頂多就是比我強點。”
“喲,這麼說您老人家加入邪教不也得封個護法啥的?那得給你起個響噹噹的諢名才行啊·起碼得和金毛獅王白眉鷹王一個水平的。”
展眉搓着下巴:“有道理,你說我叫啥好呢?”
車廂之中不虞有人偷聽,倒是不怕開開這種大逆不道的玩笑。
“就叫天蓬元帥,如何?”
“…···我們還是說正事吧。”展眉嘴角一抽一抽的·心裡卻很享受這種和妹妹打嘴炮的樂趣。
據說大光明教和大皇子勾搭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估計是連皇貴妃都矇在鼓裡的。於家有沒有摻和,那就不清楚了。事情纔剛發生不久,連密探頭子展眉同學也拿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皇貴妃昨天就被褫奪了封號,直接降爲宮人,並且馬上被勒令遷居少頤殿。”
少頤殿實際上就是冷宮。舒綠嘆了口氣,說:“那她估計活不過這個春天。”
不止她一個人這麼想·事實上大家都會如此認爲吧。於家的衰敗,已是不可逆轉的事實,再無迴天的餘地。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不過才一年多的時間,於家便盛極而衰。而等待着大皇子的,也不會是多麼好的結局。
舒綠突然在想,決定設套把親生兒子裝進去的心情·會是怎樣的呢?
最無情是帝王家……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顛撲不滅的真理啊。
“接下來,我應該能有點悠閒日子過了。”展眉伸了個懶腰。“我也該正經去上學,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應付明年的秋闈了。”
明年秋天便又是考舉人的時候。展眉是國子監的學生,直接獲得了監生資格無需考秀才——真是特權啊,他喜歡。不過監生地位在舉人之下,他想參加春闈還得先考一次秋闈。
只有過了秋闈選拔,他才能夠去考進士。
“加油吧哥哥,我和婉兒這輩子的富貴全靠你了。”舒綠給哥哥打氣。她這話可一點沒說錯,孃家人是否出息直接決定了女子在婆家的地位。
“放心吧,有我在,你倆這輩子就等着吃香喝辣享福了。”
說話間,車子已駛達今晚的目的地金香橋。
京城中有一條小河穿城而過·卻被京城人慣常稱爲“寶江”。每到元宵時分,寶江附近幾條街市總是熱鬮非凡,遊者行人絡繹不絕,還有那好事的孩童在江上放燈。
江面上有三座小橋,金香橋是比較偏僻的一座,人流量比起另外兩座來少了許多。夏涵讓展眉請舒綠到此相會·也是經過一番思慮的吧。
平時大梁的夜晚是沒有夜市的,更加不可能男男女女站在一塊兒說話,絕對會惹人側目,甚至引來官差。
可是在這個正月十五的晚上卻是例外。不僅是京城,舉國上下又有哪裡不是熱熱鬧鬧地過着元宵節呢。
這種時候他們幾個聚在一處,卻是無妨
展眉和舒綠把馬伕和丫鬟留在橋下,兩人沿着青石鋪就的石階往橋上走,纔到了橋頭就看到了夏涵的身影。
月華如水,灑在青石橋面上,爲那淺笑着的白衣少年身上染了一層淡淡的銀光。他漆黑如夜空的眼眸在河水與江燈的輝映下,閃動着星星點點的光芒,如同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謫仙人一般飄逸而灑脫。
“這小子還真是······”展眉在心裡哼哼唧唧,心想自己那天給夏涵扇的那巴掌是不是太輕了。如果他還頂着個豬頭臉,看他還能不能耍帥?
橋上時有靚裝少女相伴路過,看到站在橋畔的夏涵都情不自禁停下腳步,不住向他眉目傳情,只求能得這美少年的偶一回眸。
大梁的風氣其實也並不算太開放,這些少女們平時絕不會如此大膽。但是在這月上柳梢頭的元宵之夜,她們似乎也勇敢起來,甚至有人攛掇臉紅紅的同伴去向那位公子打個招呼。
可惜美少年根本眼角都不掃她們一下,而是緊緊地盯着一對剛從橋下走來的少年男女。
舒綠朝夏涵一步步走近,突然又想起自己和他共同完成的那副對子——
“天上月圓,人間月半,月月月圓逢月半;去年年尾,今年年頭,年年年尾接年頭。”
一月月,一年年。時光荏苒,歲月變遷。
他不再是那個只沉迷在自己的小世界裡的香癡少年,自己也早不是江南小城中自由自在的貧家女兒。
他們的身上,都已經揹負了太多的東西·`····
“夏公子,久等了。”
舒綠走到夏涵身前微一福身,不經意地問道他身上淡淡的“伴月香”。這香品,他還請她品鑑過呢。
憶昔往日初相見,他也是這般白衣勝雪,暗留幽香。
他們都長大了,可夏涵身上有些根深蒂固的東西,似乎並沒有改變。
“對不起。”
嗯?
舒綠愕然望向夏涵。
她完全沒有料到,他今晚巴巴的約她出來,頭一句話就是說“對不起”。
她還沒回過神來,他又淡然一笑,說道:“不過,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
“……爲什麼?”
舒綠用力抿了抿下脣,輕聲道。
“自己想要得到什麼,當然必須盡力去爭取。”他的聲音也很輕,一字一句卻都震在她的心坎上。
“爭取?如果爭取了,還是得不到,那你又待如何?”她忍不住薄怒道。是的,她還是有氣的。即使知道夏涵是因爲愛她,纔會設下這樣的計謀,可是她還是不喜歡被人設計。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夏涵伸手指了指他們頂上的蒼穹,淺笑依舊:“所以明知你會生氣,我也不後悔。”
“爲了我……值得嗎?”
舒綠很認真地問他。
夏涵所設計的,又何止是她一個人?她心知肚明,如果不是爲了她,淡泊名利的夏涵何必攪和到這泥潭裡去,當那最容易被斃掉的出頭鳥。稍有差池,便是欺君之罪!
縱使他成功娶到了她,也可能會面臨皇帝的雷霆之怒!明明知道皇帝有心納她入後宮,他還敢和皇帝搶女人,這根本不能簡單地稱爲“勇氣”了好嗎?
冒麼大的風險,以他的前途和身家性命爲賭注,就爲了她……值得嗎?
“值得。”
夏涵點點頭,笑着看向她:“我已經這麼做了不是嗎?”
“尾生與女子期於樑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樑柱而死……”夏涵緩緩說道:“世人皆以爲,這是信守承諾的典範,卻少有人談及尾生的真情。”
“難道,不是因爲尾生深愛那女子,才甘願爲她而死的嗎?人皆言,尾生死於信,我卻以爲……他是死於情。”
“你說他是不是很傻,很不值得?”
夏涵淡淡地問舒綠。
“那不一樣!”舒綠突然激動起來。“那姑娘與尾生本來就心心相印,只因被父母拘於家中不得與他相會。後來她抱着尾生屍體同入江流殉情而死,證明尾生苦苦等着她還是值得的。可是······”
“可是,你又瞭解我幾分?你怎麼就能肯定,我是值得你如此犧牲的人?”
相對於舒綠的激動,夏涵的表情顯得過分平靜了。他等到舒綠說完,沉吟片刻,才說出一句。
“既然你說我不瞭解你……那就用你的餘生,來讓我瞭解吧。”
(如無意外,今晚會有加更,但不能保證時間哈。等不到的同學就明早看吧。薔薇爭取早點發,好吧?)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