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
番外(一):深宮幽情(加更)
(這個算4月19日第三更)
香梅
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將自己藏在御‘花’園假山下的小‘洞’裡,嗚嗚低泣如一隻受傷的小獸。
額頭上傳來的灼熱痛感,提醒他方纔那一跤摔得不輕。但讓他痛苦的不是摔跤後的這些擦傷,而是兄弟們肆無忌憚的嘲笑聲。
他是兄弟間最年幼的一個,同樣也是最弱勢的一個。
以前……以前並不是這樣的。
他的生母,是宮中一名卑微的小宮‘女’。只因在當時的寵妃喬妃宮中服‘侍’,恰好被皇上瞧中了,宣了她‘侍’寢。
也不知爲何,那一次皇上竟沒讓她服避子湯。然後就只是那‘春’風一度,她竟就懷上了龍種。
喬妃極受上寵,偏偏多年無出。見自己的宮‘女’受孕,喜不自禁,將她護得緊緊的,直保到她平安生產那日。
他出生之時,也是生母命喪之際。人人都說那是難產——誰知道呢,宮中的冤魂太多,大家都已經看得麻木。
這結果對他而言卻是不錯。他被喬妃抱到自己膝下養着,‘玉’牒上,他乃是喬妃所出,是大梁王朝的十七皇子。
小時候那幾年,他過得委實不壞。皇上時常來喬妃宮裡坐坐,偶爾也會賞這個小兒子一個笑臉。可是好景不長,一場急病突然奪去了喬妃的‘性’命。
很急的病,讓一個昨天還鮮蹦‘亂’跳的大活人在一夜之間變成僵直的屍體。就連幼小的他,都知道這病的古怪……卻像是沒人追究這一切。或許有過的,他不知道罷了,他畢竟還這麼小。
他又被送到無子的容才人宮裡寄養着,生活卻與之前有了天壤之別。不過短短日子,就從雲間跌落到泥塘……
“嗚嗚嗚……”
他不敢放聲大哭,只敢躲在這兒埋頭流淚。
“你在幹什麼呢?”
突然間,一個清脆的‘女’娃聲音打斷了他的悲泣。
他大吃一驚,猛得蹦起來,卻不小心撞到了山‘洞’的頂端。
“唉喲”
剛剛的傷口恰好又被撞了一次,引起陣陣刺痛。
“啊,我嚇到你了嗎?對不起。”
小‘女’娃怯生生地說。
他從‘洞’口裡爬出來,擡起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那‘女’娃兒比他還矮了好多,站在原地眼巴巴地仰頭看他。
好漂亮的小娃兒。他‘抽’了‘抽’鼻子,被小‘女’娃看得不好意思,哪裡還哭得下去。
“你受傷啦……來,給你吹吹,不痛不痛哦”
小‘女’娃很抱歉的樣子,踮起腳尖朝他的額頭吹了幾口氣。他被她稚氣的模樣逗笑了,一時竟忘記了自己剛纔的難過。
“笑啦?呵呵呵。大哥哥,我叫瑤兒,你呢?”
“我叫樑瑨。”
他自嘲的笑了。瑨,指的是像‘玉’的石頭。父皇給他起的名字真好……是啊,他再像‘玉’,也只是石頭
“瑨哥哥瑤兒請你吃糖糖,你就不痛啦。”小‘女’娃笨拙地從隨身小荷包裡掏出一枚香梅,遞到他面前,很渴望他吃下去似的。
他遲疑了一下,張嘴含住了那顆糖果。
好甜……
那一年,他八歲,她六歲。
手帕
“哼”
樑瑨‘揉’着發痛的手腕。剛剛和十四皇兄偷偷打了一架,誰讓他暗地裡對人譏諷自己是“奴婢賤種”——十四哥的母親也不過是個淑媛,連妃位都沒掙上呢自己在‘玉’牒上,可是喬妃的兒子
這些年打架打得多了,樑瑨憑着一股子不怕死的瘋勁,讓兄弟們不得不忌憚他幾分。年紀比他大得多的,基本上也懶得搭理他,和一個小孩子廝打太掉份而跟他差不多的呢,又沒他這麼兇狠。
在宮裡‘混’了這麼多年,樑瑨得出一條心得,你就是要狠。對人狠,對自己也狠。只有狠,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好。
“瑨哥哥”
聽到這熟悉的叫聲,樑瑨情不自禁彎起了‘脣’角。
“你又打架了?”
素瑤快步走到他面前,不滿地看着他下巴的那抹青紫,還有手上的擦傷。
“小意思。你怎麼又進宮來了。”這兒是從外宮進內宮的大甬道,由此分出許多岔路進入各個宮室,所以他們纔有機會遇上。這樣偶遇的機會真不多,樑瑨很高興能看見素瑤。
一個多月沒見,小姑娘似乎又長高了些?不過,臉還是那麼瘦,下巴尖尖的。
好像……越來越好看了呢,小瑤兒。
“皇后娘娘召母妃和我進來的呀。唉,不跟你說了,她們都在等我呢。”她朝那隊宮‘女’努了努下巴,匆忙從懷裡掏出一塊小手帕,對樑瑨說:“瑨哥哥,把你手給我。”
“嗯?”
樑瑨不解,不過還是乖乖伸出手來。
素瑤快速用手帕將他手上的傷口紮緊,嫣然一笑:“這樣是不是好多了?趕緊回去讓人替你包紮吧。”
“……好。”
他只覺得手上的傷口涼絲絲的,說不出什麼感覺,很奇特。被人關心,真好呢……
這一年,他十三歲,她十一歲。
風箏
即使再不被重視的皇子,畢竟還是皇子。和所有的兄弟一樣,他從七歲起就在宮裡爲皇子與宗室開設的小書房讀書。宗室中許多人在這兒讀到十六七歲,才送到國子監去。
在小書房讀書的前幾年,他是被欺負的多。不過到得後來,他的拳頭夠硬,也沒人敢來惹他了。
宗室裡,他和信安王府的老三樑瑛關係不錯。樑瑛這個人比較單純,是個書呆子一樣的人,沒那麼多心眼。樑瑨見過太多心機深沉的人,像樑瑛這樣的人卻是難得的。
何況,他還是素瑤的親兄……說起來,自己也是素瑤的堂兄。只是隔了好幾代的關係了……
想起自己與素瑤同是王族,樑瑨並不感到高興。至於爲什麼,他卻不願多想。也不敢多想。
一日,正好先生因故提前放學。樑瑛無意中提起家裡的桃‘花’開得好,邀請樑瑨到信安王府去逛逛。沒想到樑瑨卻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春’日正濃,信安王府的桃‘花’果然開得很好。樑瑨信步隨樑瑛在園子裡閒逛,卻有些心不在焉。
“快拉起來……拉起來啦……”
聽到素瑤銀鈴般脆亮的叫聲,樑瑨猛然停下腳步。
從桃樹林的另一邊,素瑤倒退着小步跑了出來,手裡牽着一個風箏。那風箏被‘春’風吹到半空,搖搖晃晃的像是要墜落下來。幾個小丫鬟陪着她跑,催促她:“小姐,順着風拉……”
“啊……三哥哥,瑨哥哥”
素瑤看見樑瑨在府裡出現,大感意外。樑瑨笑着上前,替她抓着風箏的線:“你真是笨手笨腳的,我來吧”
“好呀”素瑤笑着放開了手,一不小心和樑瑨的手碰到了一起。
素瑤臉微微紅了,訥訥地退開兩步。樑瑨像是什麼都沒感覺到一樣,很認真地放着風箏,將風箏一下子拉到了天上。
“瑨哥哥真厲害”
素瑤歡叫着鼓起掌來。
樑瑛在一邊搖頭微笑:“瑨哥,你真有辦法。我們家這小千金啊,難得笑得這麼開心。”
“是嗎?瑤兒不開心嗎,怎麼都不笑呢。”樑瑨把線軸‘交’給小丫鬟放着,回頭看了素瑤一眼。
素瑤嘟起嘴看着樑瑛,嬌嗔道:“三哥胡說。”
“瑤兒應該多笑笑纔是啊。”樑瑨說:“瑤兒還沒字吧,我送你一個字好了。”
樑朝有身份的人家,男子都是有字的。有些貴族‘女’子,也愛起個字湊趣。素瑤卻還沒起,聞言看着樑瑨說:“瑨哥哥要送我什麼字?”
“嗯,就‘舒綠’二字好了。”
“舒綠……什麼意思?”素瑤不太懂。
一邊站着的書呆子樑瑛出來解釋道:“你們姑娘家,不是都以黛綠畫眉嗎。舒綠,便是展眉長笑之意。”
“哦……舒綠……展眉……”素瑤琢磨了一會兒,對樑瑨吐了吐舌頭:“我纔不叫呢,瑨哥哥打趣人家,說人家整天愁眉苦臉的是吧?哼”
“你呀……真是不識好人心……”
這一年,他十六歲,她十四歲。
天意
寬敞而靜穆的御書房中,樑瑨默默聽着從信安王府送壽禮歸來的太監德進的報告。
“你是說……那姑娘,長得和福慧郡主十分相似?”
“稟皇上,的確如此。老奴昔日隨‘侍’在皇上身邊,常常見到福慧郡主,雖是隔了這些年,福慧郡主大致的模樣老奴還是記得的。”
“是麼?朕知道了。”
樑瑨揮手讓德進退到一邊。
凌展眉,凌舒綠。
剛剛聽到這兩個名字的時候,他還真是嚇了一大跳。
瑤兒竟將他一時的無心之言牢牢記在心裡……而他,卻根本沒能保護她。連她嫁人離京的事情,他也是隔了很久才知道的。
真有這樣巧的事,那凌家這輩的排行,真是以“舒展”爲序。這是天意麼?
這一年,他三十三,是君臨天下的興耀帝。
而她,永遠停留在了二十歲的芳華年紀。
他終於得了天下,卻再也見不到她……
(啦啦啦,薔薇有人品吧,番外大放送禁斷之戀哦,小虐,大家喜歡咩?——不要‘逼’我虐啊,薔薇是親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