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戰爭爲何都喜歡搶佔制高點，一方面是視野原因，另一方面就是低處攻高處，付出的代價要大得多。
公雞頭是個打老了仗的人，從中原大戰一直打到現在，半輩子混在了軍營裡。
以前打仗，大夥兒都是同宗同源的同胞，一般不會往死裡下手。
但是鬼子不一樣，鬼子對付他們，只會往死裡招呼，同樣的，他們打鬼子，也不會留手。
只是鬼子太難打，靠近了打肉搏戰，不是人家的對手。
要是靠遠距離對射，那更是連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因此果軍的士兵們，一看到鬼子心裡就發憷，並不是他們不知道保家衛國，實在是打不過人家。
更別說武器裝備的差距了。
像他們這個連，託了新來連長的關係，分配了兩挺機槍，士兵們的步槍，也大部分都是八成新以上的漢陽造。
這要比以前他們的裝備好太多，但是即便如此，跟鬼子比起來，裝備也差了很多。
就像現在，頭頂上那挺重機槍窩在暗堡裡，肆無忌憚地朝下面直突突。
公雞頭打算繞過重機槍的射界，從東南邊繞道鬼子側面展開進攻。
這段路，有大概七八十米的距離，會暴露在鬼子重機槍的火力下。
要是鬼子無所顧忌地開槍，那麼他們這不到十個人，很難有能活着回去的。
因此他要求那幾個新兵往南邊跑，讓新兵們引開鬼子重機槍的注意力。
至於往南跑的那些新兵能活下來幾個，那就只能指望老天爺開眼了。
這並不是他冷血，因爲只有他們這羣老兵才能完成試探出鬼子防禦漏洞的任務，這個任務指望那些新兵，根本就辦不到。
何況人命在戰場上，從來就是最不值錢的。
二娃子在囑咐那些新兵待會兒要怎麼跑，公雞頭破天荒地把點燃一根香菸傳給了新兵們。
這當然不合規矩，現在是攻堅，哪有時間搞這些。
但是公雞頭還是堅持這樣做，看着新兵們認真聽二娃子講注意事項的樣子，心裡暗暗搖了搖頭。
或許這其中大部分人，是最後抽這一口了。
新兵們不傻，知道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聽得格外認真。
但是公雞頭清楚，真到了跑的時候，沒幾個人能按照要求去做。
子彈在身邊亂竄，身邊的人不停倒下，哪裡還記得別人說的是什麼，只會埋頭不管不顧地猛跑。
能活下來的，那今後最起碼吸引火力這點就學會了。
用生命做代價學出來的時候，會更加深刻，保準一輩子都忘不了。
新兵們傳遞着把那根菸抽完，公雞頭則挨個收繳了他們的槍，並告訴對方，揹着槍跑死得快，別怕沒武器，跑到了地方到處都是，隨便撿就好。
有的新兵還不樂意，被他幾個耳刮子打醒，就再也不敢廢話了。
連隊的進攻越來越乏力，甚至連機槍都時不時啞巴，公雞頭知道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他對着二娃子使了個眼色，對方深呼了幾口氣，猛地竄了出去。
後面的七八個新兵見狀，也紛紛吶喊着跟着衝了過去。
鬼子的重機槍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對着人羣就掃射起來。
時不時地有人被子彈命中倒下，那羣新兵們也的確沒怎麼有人按照要求去跑，大部分人都是亂哄哄地直跑。
公雞頭沒功夫關注那羣新兵們有幾個活下來，趁着鬼子的機槍沒注意他們這邊，帶着他的小團體，從另一邊快速不規則機動，一個個要身子壓得儘可能低，似乎這樣鬼子就看不到他們了。
結果他們剛跑了不到五十米，重機槍的彈幕就朝着他們這邊潑過來了。
老兵們不再隱蔽身形，最後的三十米，紛紛使出了吃奶的勁。
一個老兵被打中了肋下，當場就倒地而亡。
還有一個被打中了腳踝，重機槍的子彈直接擊碎了他的骨頭，那個老兵因爲慣性朝前面痛叫着滾了好幾米，可隨即他的聲音就戛然而止。
一顆重機槍子彈恰好打在了他的胸口，巨大的破壞力在他的胸口位置打出了一個大洞。
公雞頭也差點中了彈，一顆重機槍子彈，擦着他的鼻子下方飛過，仰躺在斜坡上的他，還能聞到一股燒焦了鬍子的味道。
他靈魂未定地喘着粗氣，看了下身邊的六個老兄弟，彼此對視着笑了笑。
雖然大家早就看透了生死，在這該死的亂世能活多久還不知道，但是能多活一秒鐘，也是值得慶祝的。
兩個老兄弟的死，並沒有讓他們多麼難以接受，他們早已經習慣了。
他們只能把對死去的人的思念埋在心裡，因爲接下來他們能活幾個還不知道，緬懷的事情，還是留給活着回去的人做吧。
……
張大頭現在是二連的連長，周大毛接了他的班，擔任六連的連長。
他本來就是二連出去的人，因此回到二連干連長，二連的人並沒有什麼牴觸，反而還紛紛表示歡迎。
雖然現在的二連，很多熟面孔都已經沒了，當初的潰兵團大兒子，早就已經變了模樣。
鑑於川軍的戰鬥力，許大勇特意把目前前線最能打的二連派到了第一梯隊，打算一鼓作氣就拿下鬼子的陣地。
張大頭就在己方陣地上觀察友軍的動向，看到那近一個排的人不動，自然氣得跳腳。
此時的他心裡大罵，同樣都是川軍，小黃狗的那個營，要比他的兄弟部隊能打多了，差距真的不是一般大。
觀察了會兒友軍的進攻力度，他放下望遠鏡搖了搖頭。
指望對方試探出鬼子薄弱防線已經不可能了，看來只能賭一把了。
“竹竿，你催催炮營那邊，戰防炮怎麼還沒推上來，五分鐘內再不來，咱們就只能硬頂鬼子的重機槍陣地衝鋒了！”
說完他仔細回想了遍剛開始鬼子開火比較密集的位置，對着特戰隊送來的戰前偵查情況做了下對比。
看來還是東南面的那個制高點火力密度弱一點，不行就以那裡作爲突破口吧。
至於會不會是鬼子的陷阱，他已經顧不得了。
炮擊都結束二十分鐘了，他們連鬼子的第一道防線都沒攻破，這傳出去要被團裡的其他連隊笑話的。
“連長，你看那邊，那裡有咱們的人在往上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