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昇抄着手倚着門框看着外面的雪花，傍晚的時候，忽然下起了雪，下得還不小，轉瞬間地上房頂上就是一片白。
今晚肯定有大行動，目標很可能就是他們這些天監視的那夥人。
所有人都被限制外出了，連通知家裡人都不允許，儘管大部分人都是些光棍，根本就沒什麼家裡人。
大壯吃麪的聲音十分刺耳，這貨已經吃了三大碗麪條了，肚子卻像是一個無底洞，第四碗正在他的手裡掙扎着。
頭兒豁牙在就着燈光看他那本被沒收的名著，此時正看着津津有味，嘴裡不時嘖嘖感嘆書裡的人物刻畫得多好，描寫是多麼地生動。
剩下的幾個同事，有的在下五子棋，有的則緊張地不停檢查槍械，似乎生怕待會兒抓起人來，武器出了問題。
陳昇也有些緊張，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參加行動。
據說這次能參與抓捕，還是頭兒特意爲他爭取到的。
沒辦法，他的身材有些偏瘦，剛來那會兒，幾乎風一吹就倒，要不是養了這幾個月，身上有了點肉，怕是頭兒都不好意思把他帶出去。
瞅了眼門邊的棍子，陳昇拎起來試了試。
嗯，手感不錯，今晚能不能升職加薪，就看你的了！
他不是沒手槍，但是他知道，待會兒抓捕行動的時候，科長是不可能讓他們動槍的。
情報作戰與戰場不一樣，戰場上，死了的敵人才是好敵人，而在情報作戰上，只有活着的特務，纔會有價值。
“大壯，你快點吃，吃完陪我上個廁所。”
“哧溜……俺正吃着飯嘞，你不能找別人嘛，淨膈應人。”
大壯屁股一扭對着陳昇，一副堅決不挪屁股的姿態。
豁牙瞅了眼桌子上的大碗，撿起桌上的一顆花生扔向大壯。
“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弄啥啥不好，幹啥啥不成的，白長那麼大個兒。”
花生精準地落在了大壯的碗裡，湯水濺到了大壯的臉上。
“弄啥嘞，不是你說得管飽嘛！”
豁牙舉起書就想扔過去，可能是覺得沒看完有些可惜，想了想還是放了下來。
“勞資是怕你撐得走不動道！待會兒行動的時候，你要是給我掉鏈子，這個月天天讓你餓肚子！”
訓完大壯之後，他掃視一眼衆人，開始了最後的動員。
“今晚的行動有多重要，我就不廢話了。我就強調一點，寧肯輸給食堂的廚子，也不能輸給情報股的人，都聽明白了沒？”
“明白！”衆人轟然應是。
……
深夜，樊春梅把接觸方文豪的電文，發給了漢口的上級。
總的來說，今天的第一次接觸，還是頗有成效的。
對方可能是先入爲主，並沒有特別懷疑她與方文明的關係，問的幾個簡單問題，她也對答如流，這更加讓對方認爲自己是他二哥的相好。
這也是人之常情，在一個閉塞偏遠的小城，忽然聽到有人說跟你的家人十分熟悉，一般人都會覺得十分詫異，也根本不會往深裡想。
並且自始至終，樊春梅都在拙劣地隱藏她與方文明的關係，這讓對方怎麼可能不誤會？
剛纔她發的是一封長電文，按照條例，敵後潛伏，非必要情況下，是不允許發送長電文的。
但是樊春梅知道樂山根本沒有電臺偵測設備，這才大膽發送了一封長電文。
她把這段時間的經歷和問題，統統詳細報告給了上級，希望上級能提供一些必要的支援。
做完這些，她就坐在凳子上仔細梳理這段時間的經歷，不知爲何，她心中越發有些焦躁，似乎這段時間的平靜，讓她有些疑神疑鬼。
昨天在家門口碰到了兩個生面孔，不過兩人是真的修鞋匠，她特意試探送過去一雙高跟鞋，被那兩人修得整齊漂亮不說，還貼心地在鞋跟釘了塊薄鐵。
今天在賣菜的旁邊，有一個賣菜的生面孔，那人應該也是真的賣菜，並且跟她熟悉的兩個街坊，在那討價還價，聽說話的熟悉程度，好像賣了幾天了。
仔細想想，似乎沒什麼問題，畢竟樂山被那個支那獨立團剛打下來，來了不少的外地人。
很多人聽說這裡被光復，也跑了過來做生意，有點生面孔，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而且她幾次改變路線試探，都沒發現有人跟蹤監視。
可不知道爲什麼，她老是有一種被偷窺的感覺，老覺得不知道在哪裡，有一雙眼睛正盯着自己。
尤其是在醫院碰到的那個光頭，那雙陰鷙的眼睛，給她留下太深的印象了。
要是有可能，她真的想暫時放棄這個任務，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
可前線據說局勢不樂觀，上級又催得太急，她不得不在這個敏感的時刻，開展活動。
等等！
似乎有哪裡不對！
生面孔……賣菜小販……
那個賣菜小販的聲音她聽到過，中午的時候與方文豪‘偶遇’的時候，那個聲音就在旁邊！
不好！自己已經暴露了！
……
雪差不多已經停了，只有一點偶爾飄落的雪花落下來。
雖然下雪的時候天氣不是最冷的，可伴隨着刺骨的寒風，還是會把人凍得鼻頭髮紅。
陳昇不停地搓着手，偶爾朝手心哈幾口氣，保持手不會凍僵。
他與大壯被安排在靠外的位置堵人，主要是豁牙擔心陳昇第一次行動沒經驗，而這次行動又很重要，就沒安排他進突擊小隊。
這與陳昇想的有些不一樣，不過他也知道這是頭兒的好意，就安靜地答應了下來。
大壯還是一如既往地跟他混在了一起，此時正躲在衚衕裡避風，看到他一副認真的樣子，忍不住提醒他。
“還沒到點捏，你先進來避避風，別凍病嘞！”
陳昇看了眼衚衕裡的大壯，猶豫了下搖了搖頭，繼續在大街上看着不遠處的那處高牆。
的確，按照計劃，還有十多分鐘纔會在全城同時執行抓捕任務。
可他謹慎慣了，生怕一不小心漏掉了重要人物，加上第一次執行任務，大部分人都會特別認真，他現在就目不轉睛盯着那裡。
咦？那似乎是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