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路邊不顧形象放聲哭泣的方圓一定會感謝這寒冷的季節,如若是陽光明媚,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自己這副尊容豈不是要被路人圍觀看了猴戲?想想都覺得丟臉。眼淚模糊了視線,寒風掃的她的臉生疼,此時此刻才知道,原來哭泣也是要挑好時間地點的。哭夠了,倔強的用手背抹抹臉,接下來該做什麼呢?感覺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肚子裡好像有沉重的石塊在向下拖拽自己,這種感覺就像是受了重傷。還要追上去嗎?她踮起腳尖看向遠處一條街區的入口處,她知道那裡是本市最繁華的花鳥魚蟲市場。
神情恍惚的方圓還是出現在了市場裡,剛開始的時候生怕被發現的她還慢慢的走着,小心翼翼地尋找着凌澤秋與樑似錦的身影。市場太大,又分了好幾個分類區,她走了好久還是一無所獲,身心俱疲導致她快要失去理智,到最後她開始明目張膽的在每一家店鋪中搜索,路過一家觀賞魚店面的時候,眼睛無意一瞟就看到了背對着自己的凌澤秋,側過頭朝裡面望望,似錦正滿臉笑意的和小老闆攀談。方圓一步步朝店面靠近,她看到凌澤秋將雙手搭在似錦的肩膀上,那霸道的動作好像在向旁人宣示,看吧,這是我的女孩兒!雖然看不到正臉,但她從似錦甜蜜的笑容中可以讀出凌澤秋也有着同樣的表情。方圓的心伴隨着她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沉,一步一沉,方圓不知道當她邁入這家店面的時候,她的心會**到哪裡?另外,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如此急切的,要以這樣一種憔悴的狀態出現在二人面前。
“啊~是要宣示嗎?當着凌澤秋的面告訴樑似錦我纔是他的未婚妻?想知道凌澤秋會幫誰?我一定是瘋了!竟然會奢望凌澤秋能夠站在我這邊!方圓,快停止吧,現在還不是時候,小不忍則亂大謀,我的理智告訴我停下來,可是爲什麼我的腳步無法停止?就差這臨門一腳,我和樑似錦的戰爭現在就要開始了嗎?”方圓倔強地一步步向店面靠近,完全沉浸在談話中的凌澤秋與樑似錦完全沒有注意到方圓的出現。
“看不到我嗎?你們竟敢無視我的存在?好啊,現在我就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你們面前!”方圓目光尖銳看向裡面,她就要跨入店面了。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扯向了另一邊。
一隻溫暖而厚重的大手緊緊抓住方圓的手一口氣拖着她跑出了市場。
“放手!”方圓一把甩開同樣氣喘吁吁的周景尚的手。
周景尚舔着乾巴巴的嘴脣,攤了攤手,“有要求,用嘴說,何必費這麼大力氣呢?”周景尚暗諷她。
“你跟蹤我?要你多管閒事!”方圓背過身去,雙手交叉放在身前。
“我可沒那個閒工夫,是專門爲幾天後的一個宴會採購花卉來的,誰知一個不小心就看到某人失魂落魄的樣子。”周景尚走到她側後方湊到她耳邊說。
方圓下意識的閃身到一邊,“我沒記錯的話,我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我們劃清界限了,我的事不要你管!”方圓沒好氣的說。
“也對,你不需要我這樣的隊友,不過,剛纔你要是真進去了,我保證你會後悔的!”周景尚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少自以爲是了,別裝作很瞭解我,你這個樣子真令人討厭!”方圓揚起了臉。
“對對對,就是這個動作!”周景尚突然樂開了花,伸出食指指着方圓趾高氣昂的鼻子。
“你剛纔要是進去了,你就再也不是這個驕傲的方圓了,你會變成你心目中最看不起的那種沒有骨氣的女孩兒!”周景尚對着她的耳朵說完,迅速避開,他本以爲方圓會反身過來給他一記耳光,卻沒想到,方圓緩緩地放下了交叉在身前的胳膊,她揚起的臉上有着微微的顫抖。半晌,方圓哽咽地對周景尚說:“我……我現在可以理解那些被我稱作是沒有骨氣的女孩兒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是方圓,而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兒,就像樑似錦那樣普通的話……也許,凌澤秋就不會那麼對我了。”她閃着淚光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周景尚。
周景尚咬了咬嘴脣,他很焦躁地撓了撓頭,對方圓說:“樑似錦……她不是你想象中那樣平凡的女孩兒。”
方圓不僅沒有聽到周景尚的鼓勵,反而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他對似錦的認可,心中的怒火再次被點燃,她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問他:“難道就因爲他小時候暗戀過你,你就將她放在心裡了?”
周景尚停頓了片刻,他說:“她的不平凡,只針對於凌澤秋,你不要忘了,七年前凌澤秋的那個隨手一指……這麼多年過去了,凌澤秋已經忘記了那件事情,而樑似錦一直以爲是我愚弄了她,可是,這樣的兩個人,現在卻神奇般的在一起了,所以說,就算你平凡你也不會成爲樑似錦,成不了樑似錦,你也吸引不了凌澤秋,與其做個大俗女,你還是做你的方圓吧。”周景尚拍了拍她的腦門。
方圓看着周景尚似笑非笑的臉,心想:七年前,小孩子們的江湖會帶來今後的波瀾壯闊嗎?
“我要安靜的好好想想,不能急,絕對不能着急。”方圓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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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溫度太低,等下店員會開車直接把魚給似錦送到學校去。”小老闆想的十分周全,似錦滿意地點點頭。
凌澤秋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謝。似錦先走到了門口,凌澤秋在後,小老闆跟到他身後低聲對他說:“剛纔方圓過來了,就在門口,本來要進來,結果被一個男生帶走了。”
“真的嗎?什麼時候?”凌澤秋低聲問他。
“就幾分鐘前,我當時正在和你們聊天,餘光一瞟,好像是她,後來她越走越近,那個魚缸反射的影像很清晰,就是她。”小老闆指着凌澤秋身後的大魚缸說道。
“那個男孩兒是不是和我差不多高?髮型是圓寸嗎?”凌澤秋心中有數。
“他突然出現,一眨眼的功夫就帶着方圓消失了。根本沒看清臉,不過個子是和你差不多。”小老闆撓了撓頭。
“難道是周景尚和方圓從剛纔開始一直在跟蹤我們嗎?難怪總覺得背後有雙眼睛。周景尚幹嗎去招惹方圓?”凌澤秋一肚子的疑問。
“不走嗎?”已經站在店外的似錦催促他,凌澤秋抿了抿嘴,一步就跳出了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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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凌澤秋正欲推門進到院子裡去,卻聽到身後有人輕呼他的名字,回頭一看,原來是方圓,她的樣子看起來憔悴極了,那雙眼睛褪去了往日驕傲的氣焰,有的只是淡淡的憂傷。
與周景尚分開後,她還是無法剋制住自己內心想要一個答案的衝動,在凌澤秋家門口足足等了兩個小時。
“你怎麼來了?爲什麼不進去?”凌澤秋走到她面前。
方圓突然抱住了凌澤秋,凌澤秋正欲說話,卻被方圓制止。“噓!別說話!也別動!就給我一分鐘!一分鐘就夠了!”方圓雙手死死地摟住凌澤秋的脖子。
凌澤秋看了看大門斜上方的監控,強行將方圓與自己分離。方圓失魂落魄地低着頭。
凌澤秋指了指監控,對她說:“別這樣,會被拍下來的。”
“你在平安夜表白的時候怎麼不怕被拍?微薄轉發都過百萬了!你好意思跟我說怕被拍下來?”方圓突然失控,大聲呵斥凌澤秋。
凌澤秋自知方圓必定是忍到忍無可忍纔來找他,他並沒有反駁什麼。
“爲什麼不說話?覺得愧對於我嗎?覺得自己骯髒了吧?你和別人甜蜜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凌澤秋!”方圓指着他的胸口大聲問他。
凌澤秋雙手插在褲兜裡,冷冷地說:“我愛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全心全意只關注一個人,既不會想到你,也不會對你感到愧疚,因爲我對你沒有責任。”
方圓冷笑一聲,“我真的是犯賤!明知道你會這麼說,卻還是要來找你要個答案,哪怕你給我一點點安慰也可以,你爲什麼這麼吝嗇?你給了她那麼多,就不能分一點點給我嗎?”方圓哽咽着抓住了他的胳膊使勁兒搖晃。
凌澤秋站立不動,半晌他把手從口袋抽出,抓住方圓顫抖的肩膀,勸慰她:“方圓,我們之間該劃清界限了,別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不值得。”
方圓猛地擡起頭,眼淚不爭氣地奔涌而出,:“秋,你別這樣好不好?你纔剛剛認識她所以纔會被她迷惑,我能理解你!真的,我可以理解你!可是,我們不一樣啊!我們從小就相識,難道這份感情對你來說一文不值嗎?”她已經喪失了她固守的最後一點尊嚴。
“正因爲你我之間的情誼彌足珍貴,才更要劃清界限!我不能一直拖着你,把我放下吧,心空了,才能遇到適合你的人,你值得擁有最好的!”凌澤秋頭一次說出了她對方圓的憐惜。
聽到這樣暖心的話本該高興的,可是爲什麼覺得這麼的絕望呢?“是真的被甩了嗎?徹底出局了嗎?不,我錯了,我們從來就沒有開始過,可是,這種痛不就是他們嘴裡常說的失戀嗎?我失戀了,在凌澤秋最後的關懷中,我徹底的……失戀了。”
方圓不肯罷休地搖着頭:“秋,我不要這樣的結局,心好痛,我該怎麼辦?”她捂住心口,真的好痛。
凌澤秋將她輕輕擁入懷中,輕拍着她的背,低聲對她說:“你會沒事的。”這個擁抱就是凌澤秋能夠給方圓的最後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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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方圓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點精神也沒有。剛一睜眼,腦子裡第一個出現的人就是凌澤秋,好不容易起來了,按部就班的刷牙洗臉,對着鏡子看着自己憔悴的臉,凌澤秋的樣子又無法自控的出現了。趕快收拾完還得回學校去給劉主任道歉,昨天無故失約估計讓劉主任在友校負責人面前很難做吧。急急忙忙出了門,擡頭看看天空,天氣明明很好,可是爲什麼我的頭上總覺得籠罩着一片烏雲呢?
剛走幾步,就覺得腳下無力,方圓蹲坐在了馬路邊的路牙子上,她呆呆地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眼前漸漸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嗓子好難受,眼睛裡又開始充斥鹹鹹的東西。她突然想起,凌澤秋小時候對她說過的“雪盲”。
凌澤秋:我聽說過一種現象叫做雪盲,暴風雪的天氣,漫天飛雪,天地素裹,人在雪地裡辨不清方向的一種現象。在這片白茫茫中,天地渾然一體,世界也隨之淡化,全然分不清界限,也無從知曉前方是到底是出路還是懸崖。我們的生活裡,偶爾也會經歷類似“雪盲”的這樣一種狀態。惶惶然不知所措、驚慌失色的時候,不能保護自己免受傷害的時候,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的時候,這樣一種‘雪盲‘的現象,也許突然有一天我們就會經歷這種危險。
就是這樣,因爲“失戀”,我的人生遭遇到了眼前茫然一片的“雪盲”,凌澤秋也許不會想到他和我幾乎是同時在經歷這種危險,只不過他陷入雪盲的原因是“熱戀”。
憑藉着我的生活常識,我大概可以明白,這個時候別無他法,只能停下手頭所有的事情,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這樣的話,現在的我應該停止哭泣,可是我卻停不下來。
他說錯了,我不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