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笙歌的突然到來,黎臻有些驚愕。
她瞥了眼他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後,緩緩開口:“我怕你一忙起來連飯都不吃了。”
聞言,黎臻看了眼時間,隨之合上文件,溫和一笑,“所以,你來是準備補償我一頓晚餐嗎?”
笙歌想起遊輪上的事情,目光裡有些尷尬,“那天晚上,我跟他……”
黎臻嘴角笑容僵住,眼底幾不可見地一冷,“歌兒,你和容瑾之間的事不用和我多提,大哥並不想知道。”
對於他過於漠然的態度,笙歌有些奇怪,卻是識趣地沒有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償。
畢竟,她臉皮子也薄。
她凜了凜神,從包裡拿出剛纔從周茉那裡拿來的那個塑料袋子遞給他,“哥,在吃飯之前,我想知道這些是怎麼回事?”
黎臻接過,翻了翻資料,微微蹙緊了眉心,“這些東西你從哪裡來的?”
“是林建的女朋友周茉給我的,林建,是你六年前的助理。哥,其實當年林建沒有見死不救對不對?”笙歌盯着他的眼睛緩緩開口。
黎臻沉默地盯了她幾秒,“是。”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扯了扯脣角,“歌兒,當初我不告訴你的事情,今天仍然不會告訴你,這些事情跟你沒有關係,你沒有必要知道那麼多。”
笙歌闔了闔眸,纔再次開口:“哥,我不是傻子,當年你的車禍是不是跟容家也脫不了干係?容世傑?希臘的事情,也是他?”
黎臻沉默不語,但是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好,這些你不告訴我沒關係,但是秦燃呢?他是誰?我去二李村也是巧合嗎?”
黎臻放下看向她,目光有些晦澀,“你不是已經猜到了?”
笙歌渾身一震,“所以周茉猜得不錯,秦燃真的和當年的林建有關係?”
黎臻撥通內線吩咐秘書送了杯水進來後起身走到落地窗戶邊,“你說得對,當年林建確實沒有見死不救,恰恰是他在最後關頭救了我一命。林建是個孤兒,我知道他一直在尋找自己的親人,當年他失蹤後,我就知道他凶多吉少。之後的那五年,我匿名資助他長大的那所孤兒院,也試圖找過他的親人,直到半年多之前,我才循着蹤跡找到了二李村。”
“是秦燃家?”她問。
黎臻點了點頭,“你沒有想過,爲什麼二李村只有李大根一個大學生嗎?那是因爲當年李大根的父母出去趕集的時候剛滿週歲小兒子被人悄悄抱走了,夫婦兩悲痛欲絕,他母親不久後就因爲此事鬱鬱而終。李大根在那時候就下定決心要出人頭地,然後找到自己的弟弟,而在二李村他能想到的方式就是讀書,最後他也得償所願,成了村子裡唯一的大學生,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病會給他在c市的謀生造成那麼大的困擾,加上秦燃母親家裡的強烈反對,最後只能帶着已經懷孕的秦燃母親回到了二李村,後來的事情你在二李村都聽說了。”
“你的意思是林建就是那個被抱走的小兒子?他既然在c市被拐走,後來怎麼會在青城的孤兒院長大?”對此,笙歌有些困惑。
敲門聲響起,秘書端了一杯咖啡和一杯綠茶進來。
笙歌蹙眉,把咖啡和綠茶調了個位置之後,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黎臻回身,看見她的動作脣角一勾,“咖啡是我的,綠茶纔是你的,秘書並沒有送錯。”
笙歌頓了頓,狐疑的目光看向他,“我記得相對咖啡,你更熱衷於綠茶,而且你不能多喝咖啡。”
“偶爾換換口味。”黎臻眸光閃了閃,走到她面前坐下,端起綠茶抿了一口,“林建被人販子抱走後被賣給c市小鎮上一對不能生育的中年夫婦,那對夫婦在鎮上有些名氣,爲了掩人耳目便帶着孩子來到青城重新生活,不過好景不長,撫養林建的父母因爲一場意外大火喪生,他這才輾轉流落到孤兒院,後來,他從父母的遺物中偶然得知自己的身世。”
話已至此,笙歌已然明白,她扯脣笑了笑,“原來都是因果循環。”
她撫養秦燃只是因爲一時的於心不忍,而黎臻之所以同意她胡鬧甚至提出由他來收養秦燃,其一是因爲拗不過她;其二是因爲林建對他有過救命之恩。
黎臻看出她的想法,緩緩開口:“當初讓你和方偉去二李村,不過是想讓你跟容瑾保持距離,至於你要留下支教以及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在我的意料之外。”
“當初爲什麼不跟我說?”
“說和不說有什麼區別?”黎臻反問。
笙歌一愣,他說得對,那時候,她一意孤行,就算他說與不說都不會改變她的初衷。
“哥,無論我當初帶出秦燃的初衷是什麼,但是他現在只是我和容瑾的孩子,這些往事我並不希望他知道得太多,到底從某些程度上,都是我們虧欠了這個孩子。”她放下杯子,看着黎臻緩緩開口。
黎臻笑了笑,“我要是想說,不必等到現在。”
笙歌點頭,拿過一旁的包,從裡面拿出那個長方形首飾盒和阿紓買的胃藥推到他面前,“哥,我不知道你跟阿紓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這真的是你的本意嗎?”
黎臻看了東西一眼便移開目光起身,“有點餓了,去吃飯吧,想吃中餐還是西餐,還是其它?”
顯然,他並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跟她多談。
笙歌蹙了蹙眉,拿起包包率先走了出去,“我在‘左約’訂好位置了。”
黎臻看着她的背影,瞳孔微縮。
***
笙歌回到家的時候時間還早。
她之所以說還早,是因爲秦燃還沒睡,而說要晚歸的某個人竟然在客廳裡陪他看動畫片看得津津有味!
“不是說有事要晚回來?”笙歌走過去坐下,輕聲問了他一句。
容瑾順勢攬住她的腰,“臨時取消了,聽小四說你不開心,嗯?”
“小四說我不開心你就信了?”她嗔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看白癡一樣。
“他沒有膽子撒謊。”
“……”
容瑾抿脣一笑,“吃飯了嗎?”
笙歌沒好氣地回答了一句,“小四難道沒有告訴你我跟我哥一起吃大餐去了嗎?”
容瑾聞言眸色一深,環在她腰間的手緊了些許,但不過片刻又恢復如常,彷彿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他思考了幾秒後,纔開口:“可是我還沒吃。”
笙歌訝異,“你怎會還沒有吃飯?”
他湊過去,在她脣上輕輕啄一口,“剛回來,沒來及吃。”
“燃燃還在,你在孩子面前注意點形象。”
她連忙掙離了些許,可待看到他身邊空空如也的座位時,頓時詫異不已,“人呢?”
容瑾回答:“早在你剛纔坐下的時候,我已經讓他上樓了。”
“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一直在跟我講話。”
“男人之間的溝通方式不止話語一種。”容瑾緩緩開口,把她抱到大腿上,抵着她的額頭低低開口:“剛纔回來看到你不在,有一瞬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這句話莫名擊中笙歌的心扉,她瞥了眼電視屏幕上還在播放的動畫片,“所以你就陪秦燃看動畫片?”
“嗯。”
笙歌打趣着:“那容教授,動畫片好看嗎?”
聞言,容瑾掀眸看了眼屏幕,“喜羊羊沒有我預料的聰明。”
她跟隨他的目光望去,頓時頭冒黑線,“長得黑的那只是沸羊羊,不是喜羊羊。”
容瑾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誤會了,錯怪喜羊羊了。”
“……”
“喏,那只是灰太狼是不是?”他突然掐了掐她的腰肢,示意她看向屏幕。
笙歌這次想哭,“容教授,那是焦太郎,因爲從小被猴子收養,所以不愛吃肉,養成愛吃香蕉。”
聞言,容瑾擰緊了眉心,“吃肉是狼的天性,怎麼會吃香蕉,瞎掰!”
“那只是動畫片啊,肯定要加點美好的東西進去,你一個成年人,跟動畫片較什麼真?”笙歌白了他一眼,指着屏幕給他介紹,“老的那只是慢羊羊,因爲他很慢,那隻長得很漂亮的是美羊羊,頭上頂着一坨大便的是我最喜歡的懶羊羊,還有這隻戴着鈴鐺的纔是喜洋洋……喏,灰太狼出場了,他旁邊那只是他的老婆紅太狼。”
容瑾跟隨着她的介紹眯眸看了十幾分鐘的劇情後,拿過遙控器直接切掉了電視屏幕。
“怎麼不看了?”笙歌詫異地看向他。
容瑾看向她,緩緩開口:“在人類歷史長河中,向來都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樣的場景在現實中根本就不會發生,所以,沒有看的必要,因爲……太蠢!”
“……”笙歌皮笑肉不笑道:“容教授,你以爲孩子的世界觀跟您一樣宏偉高大嗎?”
“這不是世界觀的問題,把本不可能存在的事情扭曲成存在,是誤導!”
“孩子總需要一些良善的東西,你總不能在他一出生就告訴他這個世界多麼多麼邪惡,那他以後怎麼健康的長大成人?”笙歌反問。
容瑾抿了抿脣,“那太太呢?”
怎麼就扯到她身上了?
笙歌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記得太太最愛的書是《安徒生童話》。”他淡淡地提醒。
她想了想,才盯着他的眼睛回答道:“正是因爲我懂得,才更明白純真的可貴。若非如此,此刻我怎麼會這裡?”
容瑾眸色一深,翻身把她壓進沙發裡,灼熱的鼻息撲灑在她的臉龐,緩緩開口:“不對。”
“哪裡不對?”
他目光灼灼,“你是容太太,所以你在這裡理所應當。”
笙歌抿脣一笑,綿密的睫毛顫動,她垂眸看向他的手,擡頭勾住他的脖子,“不對,我之所以在這裡,是你因爲你困着我不讓我走。”
容瑾眼底氤氳起淡淡的笑意,“那倒是。”
四目凝視着,不知不覺二人的呼吸越來越近,四片脣瓣快要貼到一起的時候,身後響起了一陣輕咳聲。
“咳咳!”
二人聽到聲音,頭顱迅速分開。
李媽掩面笑了笑,“少爺,飯菜熱好了,可以吃飯了。”
“嗯。”容瑾仿若沒事人般起身,順手拉了她一把,“陪我再吃點?”
笙歌整了整衣服,也是臉不紅心不跳,目光迎向他,“有何不可?”
容瑾微微一笑。
與此同時,城郊。
黎臻走到陽臺上,望向天空淡淡道:“今天天氣不錯,還能看到星星。”
“阿臻,你要是多來幾次就會發現只要天氣晴朗,這裡都能看到星星。”身側的躺椅上,男人緩緩開口。
“我聽馮重說歌兒來過這裡?”
“嗯。”男人頓了頓,才繼續道:“你這麼晚過來有事嗎?”
“給你送樣東西。”說罷,黎臻把白日那個笙歌給他的首飾盒遞給他。
男人看清其間的物品時視線怔了怔,手指在雛菊表面滑過,他喃喃着:“竟還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