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對面的女人注意到他的異常,順着他的視線朝門口處看了眼:“容先生,你在看什麼?”
容瑾拿起餐巾拭了下嘴,起身,“安妮小姐,我要先行離開一步,單我已經埋了,你慢用。”
說罷,他闊步往笙歌離開的方向走去。
笙歌真要上出租車的時候手被人從後面輕輕扯住,容瑾眼裡噙笑看着她:“吃過了?”
她看見是他,心裡起了一股莫名火,但臉上依舊帶着笑:“吃過了,所以沒打算打擾你。攖”
說罷,甩開他的手,俯身坐進車內,容瑾毫不思索地跟着她擠了進去。
笙歌歪着臉看向窗外不打算理睬他,他也不介意,只是大掌在她的手背裡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着,散漫的態度讓她越發惱火償。
未到酒店,他就讓司機把車停了下來。
他率先下車,扯着她的手,淡淡道:“下來。”
笙歌把頭扭向司機:“師傅開車,我說的目的地還沒到。”
容瑾掏出錢包付了車費,然後乾脆利落地把她從車裡掏出來。
看着出租車一溜煙離開,笙歌氣打不從一出來。
“你放開我。”她拍了下他放在她腰上的手,這一掌的力道不小,手離開後他的手背上馬上起了片紅印子。
但是他並不爲所動,攬着她往最近的一家超市走過去。
“我沒有吃飽。”他說。
“美人在側,還沒有吃飽!”她低聲咕噥了句。
容瑾沒有聽清,耳朵朝她的方向偏了偏:“嗯?”
笙歌冷哼了一聲,掙開他,朝超市內部走去,不理他。
容瑾眸中閃過一縷促狹的笑意,緩步跟上她。
酒店的套房有間小廚房,以前在美國的幾年並不覺得什麼,但如今被李媽養了幾個月,不過兩天的時間,她就格外惦記中餐的味道。
只是……
她側眸問身側的容瑾:“你會不會做飯?”
“不會。”某人非常實誠地搖了搖頭,然後善意地補充了一句:“所以我不嫌棄你。”
“你嫌棄過。”
“那時候大概沒有想到還有機會讓你下廚。”
“你應該感到榮幸。”笙歌咬咬牙,挑了幾個番茄丟進購物車中。
容瑾擡手按了按額頭,頗爲爲難的神情:“嗯,榮幸。”
她嘴角抽了抽,轉身繼續挑選其它的食材:“我說過我西餐做得還不錯,洋蔥吃嗎?”
容瑾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就自發地把洋蔥放回去,自言自語着:“李媽說你不吃洋蔥。”
放下洋蔥後,她又拿了一個甜椒、一塊火腿、幾個雞蛋、兩條黃瓜和另外幾樣意大利麪需要的食材。
笙歌選食材的時候,就跟上手術檯一樣的專注,所以並沒有注意到容瑾看着她動作,嘴角勾起的淡淡的笑意。
很快她就選好了生鮮食材,根據指示牌,她在購物架裡穿梭着,容瑾推着購物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油、鹽、醬料一瓶瓶往車內丟。
他看着她熟稔的動作不置片語,直到她的手伸向一瓶醋的時候。
“我想,我們做飯用不着醋。”許久不曾開口的他冷不伶仃地說了句。
笙歌聞言一愣:“我想看下超市有沒有賣餃子,蘸點醋好吃。”
容瑾抿了抿脣,倒也沒在說什麼。
她要把醋放進購物車的時候,猛然想通他這句意味不明的話語的含義,頓時不悅地擰緊了眉頭:“我犯不着吃你的醋。”
他不答話,只是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笙歌被他看得發虛,連忙別過頭去:“材料挑得差不多了,我去看看有沒有餃子,你先去排隊買單。”
說罷,轉身快步離去,看在容瑾眼裡卻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二人結賬出來後,步行回了酒店。
笙歌套上新買的藍色圍裙,把刀塞給他,指揮着:“麻煩把甜椒洗了切圈,黃瓜要切成丁狀。”
容瑾看着手上的刀,杵着不動。
他這隻手天天拿着解剖刀,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拿上菜刀,而且看着那些圓圓滑滑的甜椒,實在是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笙歌無奈扶額,把甜椒洗乾淨,示範地切了一刀後回頭看他:“會了?”
得到他肯定的確認後,她又切下一段黃瓜,先削成條再切丁,然後再次問他:“懂了?”
她開口的是英文,故意挑高的尖細尾音讓容瑾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
也不管他真懂還是假懂,笙歌把刀往他手裡一塞,轉身去處理其它的食材。
待她準備差不多的時候,回身看到盤子裡碼的整整齊齊的甜椒圈和黃瓜丁,驚訝了一瞬。
她挑起幾片甜椒圈看了下,竟然厚度都是分毫不差,黃瓜丁更不用說了,就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容瑾還握着刀,淡笑地看着她,那意思似乎是要討她的誇獎。
笙歌撇了撇脣:“切東西可是你的專業,切得好一點都不奇怪,切得不好的話那叫丟臉。”
容瑾:“……”要從她口裡聽一句好話,真難!
拿甜椒跟解剖臺的屍體並論,確定還有胃口吃飯?
很顯然,他低估了笙歌的承受能力,也差點忘了她的專業也都是跟人體打交道的,跟他說完之後,搶過他手裡的刀去處理其它幾樣食材,乾淨利落的模樣好似她在做一個無比繁雜的手術。
臉頰旁傳來溫熱的觸感,笙歌正下着面,頭也不擡地趕着身側的容瑾:“你先出去等着,或是先去洗個澡,很快就好了。”
身邊的男人不爲所動,她疑惑地偏頭看向他,正好對上他沉沉的目光。
“怎麼了?”
他的手在她的臉上摩挲了片刻,才沉沉開口:“沒見過你下廚的模樣。”
笙歌拍開他的手:“那你看過我什麼模樣?”
“牀上爲我綻放的模樣。”他毫不避諱。
她驀地耳根子一熱,而在她愣怔的瞬間,容瑾的大掌已經貼緊她的後腦勺,印上她的脣。
一番纏綿過後,他稍稍放開她,抵着她的鼻尖開口:“那樣子的你比現在的你,更美!”
笙歌反應過來,面紅耳燥地把他推出廚房:“不準進來了!”
她走了一步又回頭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準進來!”
說罷好似想到什麼一般,急忙奔到鍋邊,嗷嗷直叫。
容瑾在門口看了會她低頭撈麪的模樣,嘴角彎了彎,聽她的話轉身回臥室洗浴。
他洗完出來的時候,兩盤意大利麪已經上桌,金燦燦的麪條,醬料勾芡地恰到好處,看來這次她並沒有說大話,她的西餐確實做得不錯,至少看人看得就已經很有食慾。
他剛沐浴完,只穿着一條睡袍,衣襟口大開,露出一片光潔的胸膛,肌理分明,笙歌拿着餐具出來,看見容瑾的時候,耳根子還是不可避免地燙了下。
容瑾捲起一口麪條嚐了下,皺着眉。
笙歌看見他的神色吃了一驚,也捲起自己盤中的麪條嚼了嚼,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啊!
“不好吃?”她直接問。
“好吃。”
“那你那是什麼表情?”大哥,您的表情看起來像吃翔,搞得她內心無比挫敗好不好?
“爲什麼我們的面不一樣?”容瑾看着她的盤子問。
“面和材料都一樣,只是我給你用了黑胡椒醬,我嗓子疼不敢吃黑胡椒,用了番茄醬料而已。”笙歌解釋着,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在這裡糾結。
“難怪我覺得不夠酸。”他淡定地回覆了一句後,這纔開始慢悠悠用着餐。
笙歌:“……”你今天是跟酸字槓上了嗎?
吃完後,笙歌收拾盤子打算洗碗,容瑾攔住了她:“你感冒還沒好,我來。”
她微微失笑:“容教授,你這輩子洗過碗嗎?”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哦~飯盤子很油膩的,我怕你受不了。”他那潔癖症受得了?
“有比屍液可怕?”容瑾搶過她手裡的盤子,幽幽地回了一句,走進廚房。
笙歌只覺得胃液翻涌,她返身從超市袋子裡翻出一對剛纔在超市順手拿的塑膠手套跟着他進去。
“戴上吧。”她把手套給他套上,想了想後,又解下身上的半身圍裙掛上他的脖子,然後繞到他背後,手指靈巧地打了結,完美!
容瑾看着戴在他身上小得有些滑稽的圍裙,眉心嫌棄地擰了擰後,倒也沒說什麼。
她倚在門框上,看着泡沫在他手裡躍動,不用自主地感慨了一句:“你說要是讓青城的人知道,我們鼎鼎大名的容家大少爺現在像個普通居家男人一樣在洗碗的話,會作何肖像?”
“他們沒有機會。”他淡淡回問了一句:“你怎麼想?”
笙歌笑盈盈地看着他:“我覺得整個世界觀都顛覆了,很徹底。”
看看他眉頭又不悅地擰起,她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又覺得很幸福,現在這世界上只有兩個男人爲我走進廚房過,其中一個就是你。”
“還有一個是誰?”容瑾挑着眉,難得有些好奇。
“祁大哥。”
“黎臻?”
笙歌愣了愣,才笑道:“我還是習慣叫他祁大哥,黎臻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很陌生。”
容瑾沉吟片刻,他把盤子從水裡撈起,拿乾布一邊拭着一邊開口:“黎臻是你什麼人?”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叫祁皓凡,是我導師祁沐陽的侄子,哦,對了,我導師和我媽媽是很好的朋友,聽說年輕的時候還追過我媽媽,不過我媽媽後來選擇了我爸,我有時候會在想,要是她當年選的是祁叔叔該有多好,這樣的話,媽媽肯定不會這麼年輕就遺憾離去。”
容瑾將洗好的盤子和鍋擺好,脫下手套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目光灼灼:“不好。”
“嗯?”她疑惑地擡頭看向他。
他這麼貼近她的時候,笙歌這才發現,他很高,縱使她的身量不低,可還是僅能夠着他的鼻尖而已。
容瑾順勢在她額頭上印上淺淺一吻:“那樣的話這世上就沒有顧笙歌了。”
笙歌先是一愣,下一瞬心間有股異樣的感覺像碧波般盪漾開,忍不住悸動。
她驀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低下頭顱,低笑着:“容教授,你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爲何我總有一種你已經認識我很久的感覺?”
容瑾眼眸微微眯起,還沒想起來?
他提起她的腰身,迫使她踮着腳尖與自己平視,薄脣緩緩翕動:“在你的印象裡,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我家門口?”
感覺到腰跡的力道緊了緊,她改口道:“美國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病房裡?”
容瑾還是不答話,笙歌疑惑看着他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難道你一直在偷窺我?”
他臉色一面,擰緊的眉心蹙得像一座小山峰,目光更是陰沉地可怕:“你覺得我會做這種事?”
“誰知道你容大教授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她不以爲然地跟他打哈哈,心裡卻百轉千回了好幾次,愣是沒從記憶裡找到一張人臉來與眼前的男人匹配上。
驀地身子一輕,笙歌驚呼了聲:“你幹嘛呀?”
“我唯一的癖好就是將你各種姿勢地吃幹抹淨!”男人俯首咬住她的耳朵,惡狠狠地威脅。
一想起容教授化身爲狼的模樣,她哪能依?
小手捶打着他的胸膛,長腿亂蹬:“容瑾,你放我下來,我感冒藥還沒吃呢!”
容瑾把她扔到柔軟的牀榻間,傾身就覆了上去,呢喃了句:“藥暫時不吃了。”
“現在才中午……”
“剛吃過午飯不適宜運動……”
“那個套套還在外面袋子裡沒拿進來……啊,疼,你真的是……”
他乾脆一個吻封住她喋喋不休的話語,笙歌原本埋怨的話語盡數湮滅男人的動作中,化成聲聲吟哦。
夜幕漸下,一室情動。
次日,二人起程去聖托裡尼。
笙歌昨天被折騰得累,窩在飛機座艙裡顯得昏昏欲睡。
她好嫌棄地掀眸看了眼身旁神采奕奕的男人,撇了撇嘴。
他今天一身藍白的搭配,和煦的裝扮把平時冷冽的氣質掩蓋了不少,但是看起來又格外的舒服,果然人好看,就算穿得再不倫不類也會成爲一種自有的獨特風格,何況,他這身連袖釦圍巾都是精心搭配過的服裝。
容瑾感受到她的目光,脣角勾了勾,示意她可以繼續睡會。
她往他身邊蹭了蹭:“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兩個的衣服很像?”
她今天一襲淡藍的長裙,略微寬大的裙角有一片精美的繁花刺繡,乍看非常俗氣的服裝穿在她身上卻有種端莊典雅的感覺,這套服裝就是他先前給她選的其中一套。
笙歌本是不樂意穿,覺得有點招搖,但是被他折騰迷迷糊糊,半哄半騙地套上了。
此刻才發覺他今天穿的衣服跟她格外地相配。
“沒感覺。”容瑾不以爲然地翻着手中的雜誌,顯得她的問話分外地無趣。
她聳了聳肩,睏倦之意再次襲來,頭扭向窗外的時候,發覺有什麼刺眼的光一閃而過。
她擰了擰眉,倏地睜開眼,往一處尋去。
果然看到一個女人拿着照相機對着二人的方向按快門。
容瑾注意到她的舉動,朝那處淡淡瞥了眼後便扭回了目光:“不用管她。”
“她等下亂寫報道怎麼辦?”
笙歌還是有些不放心,她沒想到在遙遠的希臘都能碰上狗仔,因着黎老壽宴的關係,二人的身份在貴圈裡已經不是秘密,但是出門在外,她多少還是有些忌諱的。
“那樣的話,不是正省了我們去公諸於世,多少都沒有損失,還是說你覺得我們的關係見不得人?”
她沉默了半晌,二人的婚姻起初的目的她並沒有忘記,雖然現在已經有些偏離了既定的軌道。
容瑾看了她一眼,合上了雜誌,向那個拍照女人的位置走去。
幾分鐘後,他把一張儲存卡遞給她,淡淡道:“放心了?”
笙歌接過卡在手心掂了掂,垂眸開口:“容瑾,我知道現在我們的關係跟之前商定的有些不一樣了,但是隻要協議期一到,我就安靜的離開,不會給你造成額外困擾。”
容瑾看着她的動作,眼底有幾分意味不明:“顧笙歌,我記得我說過,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情,你只要安心做你的容太太就好。”
“你也說過,只要她醒來,我就得離開。容瑾,顧笙歌從來不當第三者,如今我們能維持現在這種最好的狀態,不過是因爲你無情我無愛。”
而當有另一個女人出現的話,那麼他們這段本就不該結合的婚姻也就走到了盡頭。
容瑾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笙歌此刻已經毫無睡意,她解開安全帶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水流隨着飛機的顫抖蜿蜒過她的手指間,笙歌怔怔着看着它流動了片刻,才擰上開關,幽幽地嘆了口氣。
有人在外面敲門,她驚醒過來,擦乾了手,開門走出去。
“顧笙歌小姐?”身後有道猶疑的女聲傳來,帶着試探。
她講的中文,笙歌蹙眉回身,看見一個穿着時髦的年輕女子站在衛生間門口看着她。
“你認識我?”她目光迎向她,帶着審視。
女人莞爾一笑,朝她伸出一隻手:“你好,我叫安妮。”
笙歌沒有伸手回握,她看着她冷然開口:“我不會跟每個對我示好的人回禮,安妮小姐,我想我從來沒有見過你,而你認識我的緣由,還有待商榷。”
安妮自然地縮回手,掩着嘴輕笑了聲:“果然跟他說的一樣高冷。”
“他?”笙歌擰眉。
“你的丈夫容瑾,我是你丈夫的朋友,我們昨天應該在餐廳見過一面。”安妮目光坦然地看着她,緩緩開口:“我很容先生和聊得來,他也很喜歡我,而且我聽說你們之間的婚姻並不是因愛結合。”
一陣不悅涌上心頭,但她的臉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的模樣:“安妮小姐不知在哪裡道聽途說了,我和我先生的感情很好,飛機快要降落了,安妮小姐身子這麼單薄,還是回座位上安全一些。”
安妮聞言手不自在地在胸口處擋了擋,笙歌見狀嘴角一勾,走回座位。
“是容先生告訴我的。”身後,安妮再次開口。
笙歌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