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玎重新依偎回去,心裡卻有幾百只皮球在七上八下亂撞着。她偷偷看了眼手機,才10點20分,而她隱約記得出門時瞟見大門處貼有通知,晚上11點半關門。
溫暖的徐懷舊,成熟的徐懷舊,迷人的徐懷舊,在C市爲他茶飯不思,想見而不能見;假期裡爲他夜不能寐,想見而見不着。此刻,正在自己牢牢的把握中,是前進?是後退?
丁玎方寸大亂,她悄悄擡起頭,看着這張神色泰然的臉,黑框下目視着前方,滿載一汪溫柔與期待。她想起了張明曾經說過徐懷舊曾因她的拒絕而失落,她怎麼忍心親眼看到他的失落,怎麼忍心影響他的情緒。
她只好用沉默來應對自己的矛盾,的士已經完全偏離了學校的方向,和他一起把她帶往那個未知的目的地。
司機聽着徐懷舊的指示,在一間叫“緣來是你”的酒店前停了下來。徐懷舊付過車費,拉着丁玎朝酒店大門走去,門口的保安像掃描儀一樣對進出的人掃描着,或許這是他的職責,只是沒出入過這種場合的丁玎,像穿錯了衣服似的有點不太自在。
“請給我開一間標單。”徐懷舊禮貌地對前臺小姐發出訴求。
“好的,先生,請您稍等。”前臺小姐帶着服務性的微笑邊禮貌地迴應,邊麻利地操作着電腦。
對過身份證交過押金後,徐懷舊領着丁玎走進電梯。
“我第一次帶女孩子來開房呢。”電梯裡只有徐懷舊和丁玎兩人,那麼曖昧的詞,他故作輕鬆地脫口而出。
空間很小,四周沒有鏡子,丁玎站在徐懷舊的前面,不敢回頭看他的表情。
她低着頭看着自己溼透了的鞋子沾着不知何處的泥巴,懾懾地迴應:“我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很快,電梯就在她一會絞自己的手指,一會擡頭看樓層指示燈時停下來,顯示的是5樓。
電~梯~門打開時,丁玎讓到一邊,徐懷舊向前踏一步牽起她的手邁了出去。
501房對着本層的服務檯,服務小姐領着他們打開了房門。
關上門後,徐懷舊利索地拿起桌面的遙控打開了電視,便整個人癱在雪白的牀上。
丁玎第一次進酒店,在牀前邊簡單打量了一下,只有一張牀,很大,設備和衛生環境都不錯,多個方位匯合起來的橙色燈光仍然很幽暗。原來這就是他口中的“標單”,她終於明白了這個名詞,再看看那坨已經癱在牀上的男人,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她突然看到對面深色窗簾前有兩張單人沙發,便徑直踱過去,在其中一張坐下來,這才發覺整個人真的很累。在徐懷舊的遙控下,電視畫面不斷的在眼前跳動切換,映得房間的光線一明一暗。
“累嗎?你先去洗個熱水澡,會舒服很多。”徐懷舊從旁邊的牀頭櫃裡取出一雙白色的一次性無紡布拖鞋遞給她。
丁玎接過來,拆開包裝,拖着那雙薄得跟宣紙似的拖鞋朝浴室走去,她知道背後一定有一道目光一直跟着自己,直到自己的背影從他的視線範圍消失。
關上門,只有排氣扇的嗡嗡聲,更襯得靜謐的可怕。丁玎靠在門後背,側頭看着鏡子裡一臉倦容的自己,惶惑着,緊張着,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她期盼了多久,又猶豫了多久,結果絲毫沒有改變,她已經逃不出徐懷舊的掌心。
電視聲音時大時小,徐懷舊還在不斷的切換着頻道,他也心不在焉嗎?
丁玎把衣服一件件剝下來,掛好,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到噴頭下。
擰開噴頭,調好適當的水溫,熱氣騰騰的水淋在她的臉上,流到身上,把滿身的疲憊往下衝刷。
擠了滿手的洗髮水抹在頭髮上,也擠了滿手的沐浴露塗在身上,搓了一層又一層泡泡,剎時間全身都讓清香裹了個實,滑滑的綿綿的,看不清毛孔的紋路,感受不到皮膚的溫度。
被霧氣塗抹着的鏡子依然能照出自己清瘦修長的身影,還有那若隱若現20年來只屬於自己的秘密地帶。
浴室的燈光在霧氣籠罩下越發幽暗和迷離,它正用一抹朦朧告訴這個夜,很曖昧。
思路越來越不清了,丁玎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在做着什麼,乾脆再次打開噴頭,讓水從頭淋到腳,泡沫順着發尖滑過背時,像極了徐懷舊那遊移不定的手。
水溫越來越高,灼過皮膚開始生疼,她急速調成冷水,思路突然清晰起來。
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就是王菲的那隻《棋子》。
王菲的歌唱的是愛情,卻很少在歌詞裡反覆直接出現“愛”字。而這恰恰是揪心之處,猶如一把鐵鉗,冷冷的咬着你的心直到滴乾最後一滴血,而你卻心甘情願的不願閃躲。
丁玎回想《棋子》的歌詞,在這一刻和冷水一起,穿過她的皮膚鑽到骨子裡,這是一種帶着絕望的愛。
她真的是徐懷舊的棋子嗎?他沒有控制她,她卻朝着他的戰局靠;她沒有堅強的防備,可是隻要勇敢地叫司機掉頭,就有了退路;想逃離他溫柔的陷阱,卻來到了這個困境;沒有決定輸贏的勇氣,卻心甘情願地不去逃脫,從此進退只能掌握在他手中。
冷水淋過的頭髮冰涼地貼着丁玎的臉,遮住了視線的去路,她看不清眼前是徘徊不退的霧氣還是眼角的淚。
蹲下來,泡沫順着水流鋪出了一條曲折的路,她已不知道如何進退。
向前一步,或許是深淵,但是自己的確是喜歡徐懷舊的。只要愛他,心甘情願就沒有錯啊!
她看着眼前這個曖昧的浴室,知道終究是敵不過自己的內心。也終於明白,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宿命論說天蠍座的男人充滿神秘的魅力,而雙子座是個好奇寶寶,她撞上徐懷舊,註定無力抗拒。
大約半個小時後,丁玎用毛巾裹好溼淋淋的頭髮,穿好衣服,拿着吹風機,拖着那雙吸滿水的無紡布拖鞋走出了浴室。
徐懷舊從牀上彈起來,接過她手裡的吹風機,幫她解下毛巾並吸掉頭髮多餘的水份,然後接通吹風機默默地幫她吹頭髮。
在丁玎看手機時他終於忍不住問:“怎麼洗了那麼久?我差點想破門而入了。你該不會十天不洗澡了吧?”
“去你的,本小姐天天洗。再說,裡面又不是熱水器,還有排氣扇,能有什麼事?”丁玎刻意略去了他的“破門而入”。
“呵,好吧,跟你開玩笑呢。你看會電視吧,我去洗了。”徐懷舊把吹風機拔下來,並用手把她的頭髮理順,還很誇張的聞了一下,吟詩曰,“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像是透過黑夜抓住了黎明。”
說完順手拿起溼毛巾,穿上那雙和她一樣的拖鞋光着上身走進了浴室。那寬闊的肩膀和厚實的肌肉在她眼前表露無遺,這回換成了她的目光追隨着他的背影直到在她的目光範圍消失。
丁玎回味着他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詩句,渴望黎明是人在黑暗中的本能,她是他要急抓住的黎明嗎?
不一會,裡面水聲嘩啦,丁玎兩眼盯着電視卻不知所云,感覺亦真亦幻,心跳又劇烈起來。
十分鐘後,徐懷舊依然光着上身走出了浴室,整個人看上去卻精神了很多,熱水浴擁有迅速消除疲勞、把一個蓬頭垢面的人瞬間煥然一新的美容功效,這一刻丁玎爲自己的發現自豪不已。
徐懷舊依然回到牀上靠着,丁玎依然坐在那張軟綿綿的單人沙發裡,就像剛進來時的棋局一樣佈陣,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走呢。
當兩個人的空間變得靜默時,空氣也開始傳遞着曖昧,以致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丁玎知道,兩人都心懷鬼胎無法集中精神在電視畫面上,因爲徐懷舊習慣性的不斷切換頻道透露了他的心不在焉,而她,被他帶着卻什麼都沒看進去。
或許,他在想着該如何打破這該死的靜默而靠近她。而她,卻在斟酌着下一步他會怎麼對自己,因爲她已經聞到空氣中危險的氣息了,不由她不怕。
靜默的五分鐘仿如一個世紀,徐懷舊終於幽幽地開口了:“好累呢,你怎麼樣?累嗎?我們……睡覺吧。”
雖然他是個如此成熟的男人,卻在這個緊要關頭,說話結結巴巴囉囉嗦嗦。
“哦。”丁玎不知道該說什麼。猶豫了三秒還是朝那張大牀的另一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