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歌皺了皺眉眉頭,似乎猜到些什麼,“他是不是經常不回來?”
柳媽直起身子,退到一邊,“每天都回來,只是偶爾不在家吃飯。”
陸清歌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端起橙汁喝了幾口,便起身上樓。
沐子揚正在庭院裡不停的來回走着,身後一隻幼年金毛歡騰的跟在沐子揚身後,不停的亂跑。
不一會,沐子揚終於找到一處能夠安放金毛的小屋的地方,把金毛所有呃東西都一一擺好,還不忘倒了滿滿一碗狗糧進去,還沒等沐子揚把剩下的狗糧放好,小金毛已經將狗糧全部吃光,舔着不鏽鋼的飼料碗亂拱。
沐子揚苦惱的看着手裡狗糧,“你都吃了滿滿一碗了,不能再給你了!”
說是這麼說着,沐子揚卻還是打開狗糧袋子倒了滿滿一碗進去。
剛倒完狗糧,木子陽就抱着狗糧袋子往門衛室跑,他得把狗糧藏在門衛室,不能讓小金毛再吃下去了。
二月似乎就這麼安靜下來。安靜的表面下隱藏着無數的蠢蠢欲動。
萬物萌發,大地回春。
沐文樹家陽臺上的水仙早已剪掉開敗的花葉,只剩下光禿禿的種球,像一瓣瓣大蒜,長出新的枝葉。
沐文樹捏着眉間的鼻樑骨,皺着眉頭看着手裡的資料文案。
全身沐浴在明媚的陽光裡,像是被鍍上一層金光。
陸清離從外面開門進來,便看到這樣的情形。
她躡手躡腳的換上拖鞋,走到陽臺,猛地嚇了沐文樹一跳。
沐文樹連忙摘掉眼鏡,將自己手上的資料放到一整沓資料的中間,驚魂未定的摟着陸清離的腰身,“你怎麼來了?”
陸清離摟着他的脖子,“我剛剛完成手上的廣告文案,便請假休息兩天。”
陸清離早在bobo出生之後,便開始準備找工作的事情。一個女人無論如何不能沒有自己的收入來源,總是跟家裡或者男人張口,讓女人在家中總是低人一等。
所以就算當時剛跟席慕堯再婚,陸清離也早已開始做準備。就算離開席慕堯被陸景豪感觸家門,她也可以一個人養活bobo和她自己。
好在山重水複,柳暗花明,一切都往好的方面發展。
席慕堯再也沒有來糾纏過她們母子。而她也在一家知名的廣告公司做總監。
“看什麼呢?那麼認真,我進門來你都沒有聽到。”陸清離隨意的翻了幾頁,瞥了一眼,驚訝道:“離婚案?你不是隻做有關金融的案子麼?怎麼還接起離婚案了。”
沐文樹站起身來,將木條桌上的資料往裡推了推,摟着陸清離往客廳走去,“不是單純的離婚案,涉及大筆的財產糾紛,情況有些複雜,所以纔來找我。”
陸清離不再多問,只笑着用自己的額頭去輕磕沐文樹的額頭,“我餓了,去吃韓國料理吧。下午要不要陪我去商場給bobo買些春裝,天氣熱了。”
“好。”沐文樹一口應下,在陸清離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去吃飯。”
沐文樹牽着陸清離的手在玄關處拿下自己西裝外套,然後彎腰去穿皮鞋。
在起身的一瞬間,沐文樹的身子突然晃了晃,眼前一片發黑,他連忙抓住玄關處的鞋櫃來保持平衡。
陸清離連忙扶住他,急切的問道:“怎麼了?”
沐文樹沉默片刻,待眼前恢復光明,纔開口道:“沒什麼,可能起的太猛了,眼前有些發黑。”
沐文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最近總是突然一起身,就眼前發黑。可能是太累了。今晚還是再吃幾片安眠藥,早點睡吧。
吃過午飯,慢慢的在商場選好給bobo的衣服和新玩具。
當沐文樹帶着陸清離走到女裝樓層的一家店時,陸清離看上一款白色長袖連衣裙,正準備進試衣間去試時,林落穿着黑色打底裙低頭走了來。
陸清離冷着眉眼頓住步子,林落見有人擋在前面不走,便往邊上讓了一步,抻了抻自己身上的裙子慢慢擡起頭來。一眼便將陸清離和站在不遠處的沐文樹看遍。
陸清離抓着手裡的衣服塞到跟在她身側的店員,“不好意思,我不試了。”
林落從店員的懷裡拿過陸清離看好的那件衣服,嘖嘖評論道:“這件衣服屬於輕熟風,不過也太像坐辦公室的小白領們穿的了。陸小姐,您喜歡這種的?”
陸清離不願意與她多做糾纏,便想挽着沐文樹出去,林落將衣服重新遞給站在一邊的店員,幾步走到沐文樹身邊,跟沐文樹打着招呼,“沐大律師,好久不見啊。”
沐文樹皺着眉頭淡淡的點頭,“你好。”
林落挑着眉梢,修長的雙腿交叉而立,“帶着女朋友來逛商場啊?”
陸清離冷冷的開口道:“林葉嫣,我們沒有那麼熟絡。”
沐文樹連忙摟着陸清離的肩膀,想要往外走,“不好意思,我們先走了。你慢慢看。”
林落並未再多做阻撓,只是在兩人即將走出店外時,林落不輕不重的說了句,“沐律師,別忘了我的案子!你可得好好上上心!”
店裡的人並不多,林落又沒有刻意的壓低聲音,所以陸清離將林落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什麼案子?”陸清離擡頭看向沐文樹,腦中突然冒出今天中午在沐文樹手裡看到的那份離婚案。“她會有什麼案子要來找你上心!”
沐文樹摟了摟陸清離的肩膀,低聲道:“她現在是格木基團的總經理。”
“格木?”陸清離皺着眉頭,反問道:“那不是本市竄起速度最快的一家供應裝修材料的公司麼?”
陸清離似乎想到什麼,心中一陣冷笑,道:“格木和西歐一直都有業務來往。她怎麼會成爲格木的總經理?”
沐文樹搖搖頭,“不知道。我在看到她的時候,她就搖身一變成了格木總經理。別想了,還要再去別的店裡看看麼?”
陸清離百思不得解,林葉嫣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小白領,怎麼會一躍成爲格木的總經理?這不得不讓陸清離猜測其中的可能,一是林葉嫣靠着其年輕美貌做了別人的情婦,然後得到現在的位置,可是哪個男人會放心她跟以前的金主席慕堯有如此密切的往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席慕堯早已暗中收購格木,讓林落掌管這間公司。
陸清離搖搖頭,無論是哪種可能,也與她無關。
“我去趟洗手間。你在外面等我。”陸清離踮起腳尖輕輕的吻了吻沐文樹,進了洗手間。
沐文樹撐在護欄上,往樓下看去,一樓的大廳人來人往。
當他眼角的餘光瞥到林落時,沐文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洗手間的方向,迎着林落的方向走上前去。
林落拿着手提包,塗滿紅色指甲油的手機張揚性感。
她擡手在髮鬢拂了一下,笑道:“怎麼,女朋友生氣了?”
沐文樹淡聲道:“她不是那種隨便吃醋任性的女人。”
林落不置可否的嗤笑了一聲,“是不吃醋還是不在乎?”
沐文樹不欲與她多做無謂的口舌之爭,“這件事在開庭之前,不要隨意提起。案子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後天我們就準備提出訴訟。你把你的離婚證帶來給我。我需要用它來說明你們兩個真真切切的結過婚,並且離婚時沒有達成離婚協議,你是受害的一方。”
林落面容嚴肅,認真的點點頭,“如果這件事事成之後,我不會虧待你的。”
沐文樹搖頭,“我不需要你的優待,我要知道當年我爸是怎麼被成功誣陷的。陸景豪有沒有參與?”
沐文樹往洗手間的方向看了一眼,“行了,你趕緊走吧,不要再無事生非,多生枝節。”
林落用吐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指輕輕的戳了戳沐文樹的額頭,“你呀,就被陸清離吃的死死的!妻管嚴!”
沐文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額頭。
林落剛下樓,陸清離便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陸清離將擦手的面巾紙扔進垃圾桶,隨口問道:“你怎麼跑哪兒去了。”
沐文樹笑了笑沒有回答,快速的走回來摟着陸清離的腰身,往樓下走去,
“bobo的東西都在這裡了?還有什麼需要的沒有買齊麼?”沐文樹將手中的袋子都放進後備廂中擺好。
陸清離想了想回道:“應該沒有了。如果有少的東西,明天我再來一趟好了。”
正說着話,陸清離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接個電話。”
陸清離從包裡掏出手機,看到是付慧亞的住宅來電,還以爲是付慧亞想起bobo什麼東西沒有了呢。
陸清離上班,付慧亞在家照顧bobo,不亦樂乎,整天合不攏嘴。
“喂,媽,是不是bobo的東西還少些什麼?”陸清離笑着問道。
“小姐,你快回來吧!太太,太太她不肯去醫院!”秀兒心急如焚的在那邊喊道。
陸清離立馬皺起眉頭,向沐文樹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車,連忙安慰道“秀兒,你別急,我媽怎麼了?”
“太太她,太太喘不過氣來,太太從來沒這樣過。我已經打了120,你們趕緊回來吧!”
陸清離連忙叮囑秀兒照顧好付慧亞,掛斷電話,“開車!快點!回家!我媽好像心臟病又犯了!”
沐文樹連忙開着車從地下停車場出去,直接趕往付慧亞那裡。
正好趕上醫院的救護車停在別墅門口。
車子還沒停穩,陸清離便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跳下去。
慣性使然,陸清離趔趄了一下,還沒站穩,便急匆匆的往別墅裡跑去。
急救醫生正好擡着付慧亞出來,準備擡上救護車。
秀兒抹着眼淚跟在後面,喊着“太太”。
陸清離連忙拉着秀兒上了救護車,看着醫生爲付慧亞做一系列的搶救。
可是付慧亞緊閉着雙眼,臉色泛白,出氣比進氣多,帶着呼吸氧罩,還能看到透明罩上蒙了一層白色的水汽,端坐在那裡,兩腿下垂,後背靠醫生的支撐才勉強坐着。
陸清離不好去打擾醫生的急救,只好側過頭去問秀兒,“怎麼這麼晚救護車纔來,你打電話給我之前不是已經打過120了麼?”
秀兒雙肩劇烈的聳動着,泣不成聲,“醫生來了一會兒了,當時太太還醒着,死活不肯讓醫生動她,誰動她就打誰。我從來沒有看到太太那個樣子。直到她沒了力氣,醫生給她戳了一針,太太才安靜下來,昏過去了。”
陸清離的眉頭皺得更緊,她緊緊的握着付慧亞的手,心急如焚,恨不得趕緊到醫院,進行急救。
急救醫生正在跟院方聯繫,說這裡有個心臟病患者,懷疑是左心衰竭,請做好急救手術準備。
陸清離一聽,付慧亞可能是左心衰竭,連忙拉着一個醫生的袖子,問道:“醫生,我媽沒事吧。我媽一直都好好的。她怎麼會左心衰竭的。是不是搞錯了?你再好好看看!”
陸清離眼中的惶恐清清楚楚,醫生看了她一眼,淡聲安慰道:“我們會全力救治,醫院方面已經在準備,一到醫院,我們立即送她去做急救手術。”
陸清離坐立不安的看着人事不知卻還要保持端坐的付慧亞,心裡亂的沒了主意,只能祈禱救護車儘快趕到醫院。
救護車一路呼嘯着閃爍着紅燈到了醫院,醫生將付慧亞擡上病牀,快速緊張的推進手術室。
沐文樹一直跟在救護車的後面,將車子挺好,便連忙趕到陸清離身邊。
沐文樹喘着氣輕輕吻着陸清離的額頭,師試圖讓她放鬆下來,“沒事的,一定會沒事!醫生已經在救治了!”
陸清離咬着下脣,一路上忍着的眼淚在此時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砸在臉上,又沉又重,砸的生疼。
“我好害怕。秀兒說她不肯進醫院。你知道媽媽曾經說過什麼麼?她上一次住院是因爲我惹我爸生氣住了院,她一着急就昏倒了。第二天一醒過來,便着急忙慌的要出院。她說我外公就是這麼死在醫院的。”
陸清離將眼淚蹭在沐文樹的襯衣上,哽咽道:“你說她是不是感覺到自己快要……快要不行了,所以纔不肯來醫院?”
沐文樹緊緊的摟着陸清離,不停的吻着她的發頂,安慰道:“不是,不是!你媽媽身體那麼好,不會有事的,她還會活好久好久,她還要看到你嫁給我,看到bobo長大。她不會有事的。”
陸清離越哭越大聲,似乎是想將自己的無助與恐懼全部釋放出來。
沐文樹就這麼抱着她,不停的安慰着,“沒事的,乖,阿離,不哭,我們等你媽平平安安的出來。”
沐文樹正想接着說的時候,眼睛猛地一黑,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眩暈感,他的身體晃了晃,連忙鬆開陸清離,纔算站住了,他咬了咬牙,“就這麼着吧。”
“你怎麼了?”陸清離臉上還掛着淚,怔怔的伸手扶了他一下,這種明顯的不適狀態讓陸清離有點兒緊張,“要不叫醫生來看看,你是不是太累了?”
“不用,一熬夜就這樣,習慣了。”沐文樹轉過臉,眼前的黑消失了,他的視線恢復了正常,他伸手拉過陸清離走到長椅旁,按着陸清離坐下,“陪我坐下等吧。”
陸清離擔憂的看着沐文樹,柔聲道:“要不我給你按摩按摩肩膀和脖子吧,給你放鬆放鬆,能緩解你的疲憊呢!”
沐文樹點點頭,將身子側過去,背對着陸清離,陸清離單腿跪在長椅上,不輕不重的揉捏着,“這樣的力道可以麼?”
沐文樹點點頭,輕聲回道;“舒服,謝謝。”
陸清離低聲說道:“你不要太幸苦了。晚上早點睡,可以早點起來接着看。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或是可以找助理幫忙的,你就開口,別總是一個人擔起所有的事情來。”
“嗯。”沐文樹乖乖的點頭。‘陸清離這話說得無疑是聰明的。若是隻嫌沐文樹太累,而不要他工作,讓他多休息,沐文樹肯定是不願意的,但若是自己主動提出要跟沐文樹一起分擔或者是給他提出有實際意義的建議,沐文樹只會覺得身邊的這個女人懂自己。
“對了,”沐文樹突然按着陸清離的手,開口問道,“你給你爸打電話了麼?”
陸清離連忙將手抽回去,“太急了,我只顧着我媽,忘記給他打電話了。我現在打,讓他趕緊過來。”
沐文樹提醒道,“你爸有高血壓,別讓他着急,你就說你媽現在在醫院,醫生正在檢查,其他的別多說。”
“嗯,我知道了。”陸清離站起身來走出幾步,給陸景豪打了電話,告訴他付慧亞在醫院。
等陸清離掛斷電話,回來的時候,沐文樹正在捏着自己的太陽穴。皺着眉頭。
“很難受麼?等我爸來了,我陪你去做個檢查吧!”陸清離擔憂的看着沐文樹,纖長的十指輕輕按上他的額頭,不輕不重的揉捏着。
沐文樹搖搖頭,“不用了,你媽要緊,還是先照顧你媽,等你媽好了再說吧。”
陸景豪匆匆趕來,一臉焦急,額頭上都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閃閃發光。
陸清離連忙站起身來,迎上去,一開口便是淚意充滿喉間,“爸……”
陸景豪連忙問道:“你媽呢?怎麼樣了?”
“還在手術室裡。”陸清離泣不成聲,沐文樹只好替她回答。
早有醫生聞訊前來,請陸景豪去vip病房等候,陸景豪皺着眉拒絕了。付慧亞還在手術室裡,他怎麼可能安安分分的待在病房裡。
他恨不得現在就衝進手術室裡去看看她怎麼樣。就算曾經多少年沒見,只要她安好,那他無話可說。
可如今隔着一扇門,很有可能便會陰陽兩相隔,這種害怕失去的恐懼感像細密的流水一樣滲入進他的每一個細胞。
每一個毛孔都在不停的叫囂着那種恐懼焦慮。
陸景豪站在那裡,陸清離叫他坐下他也不肯,直直的盯着手術室外的工作指示燈。
陸景豪不坐下,陸清離和沐文樹也陪他站着。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大門打開,從裡面推出了張病牀,白色的被子靜靜的捂在病人身上。
陸景豪動了兩步,便停下來。
陸清離和沐文樹連忙湊上前看。
出來的病人不是付慧亞。手術室裡同時做着好幾臺手術,不時的會有人被推進去,同樣會有人被推出來。
陸清離過來扶着陸景豪,“爸,媽還不知道會在裡面待多久,你還是坐着等吧。站久了,你的身體受不了。”
陸景豪不甘的看着手術室的指示燈,被陸清離拉着坐在了長椅上。
三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付慧亞是最後一個被推出來的。
醫生卸下口罩,同情的看着陸景豪三人,“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病人送來的太晚,已經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機,能不能醒就看病人自己了。”
陸清離的淚猝不及防的落下來,她一步上前擋在病牀前,死死拽着醫生的袖子,不可置信的問道:“醫生,你在說什麼?我媽她一直都好好的,怎麼可能突然就醒不過來了呢,你快看看!你再仔細看看她,她才五十多歲!她還有好幾十年要好好活着呢!你看看她!”
沐文樹連忙上前,強行將陸清離的手拽下來,“你冷靜冷靜,你媽還活着,先送她去病房!”
想必陸清離的失控,陸景豪顯然淡定冷靜許多,儘管他眼圈發紅,嘴脣緊抿,一雙手緊緊的交握着負於身後。
他顫聲的命令道:“清離,別鬧了。讓醫生把你媽送進病房吧!”
付慧亞被推進重症監護病房,各種冰冷的儀器插在她的身體上,面上還帶着呼吸機,心電圖的“嗶嗶”聲不斷響起,表明其在工作狀態。
陸景豪對着在一旁陪護的醫生說道:“我想進去看看她。”
陸景豪穿着一身藍色的無菌服帶着腳套進了病房,付慧亞就安靜的躺在病牀上,和一堆冰冷無情的儀器爲伴。
付慧亞的面色慘白,毫無血色,眼眸緊緊的閉着,雙手都有些冰冷。
陸景豪握着她的手,輕輕揉搓着,緩緩張口。
陸清離在玻璃窗外,看的一陣心酸。
曾經有那麼多的時間,沒有好好的說過話,就算是這幾個月,付慧亞和陸景豪也難得說上幾句話,大多時候是她在開口,調劑氣氛。
如今終於有一個人沉默了,開不了口了,他們才能這樣安安靜靜的坐下來,好好的說說話。
陸清離捂着嘴轉身撲進沐文樹的懷裡。
有些愛,就算那個人一直等待,時光卻再也不會給你等待的機會。所以如果愛,請大聲說出來,好好的珍惜在一起的時間。
一天兩夜,陸清離都不肯回去休息,不眠不休的在醫院照顧付慧亞,希望能第一個看到付慧亞醒來。
陸景豪也是一有時間便趕到醫院進病房陪付慧亞說那些他從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當清晨的陽光再次射向大地時,沐文樹頭一歪,磕到椅背上,醒了過來。
他看着依舊站在玻璃窗前的陸清離,無聲的嘆了口氣,扶着痠痛的腰背,站起身來,走到陸清離身邊。
“你沒睡?”沐文樹看着病房裡,陸景豪趴倒在付慧亞身邊,也是一夜未歸。
“我怎麼可能睡得着?”陸清離一臉疲憊,精神不濟的說道:“我媽還在裡面躺着,她一天不醒來,我就一天都睡不踏實。”
沐文樹拍拍她的肩膀,正想着該怎麼開口。陸清離轉過頭來,問道:“你是不是累了,在這兒陪了我一夜,你先回去休息吧。”
沐文樹搖搖頭,“我不累,今天我有個案子要開庭。”
陸清離淡淡的點頭,“那你去吧。不用管我。”
沐文樹不放心的看着陸清離,扭過她的肩膀,在她的額上輕輕印下一吻。“我不放心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有我在你身邊。不要一個人承擔。”
陸清離乾澀的眼球微微潤溼,她眨了眨眼睛,將淚水逼回去,點點頭,迴應着在沐文樹的脣上吻了一下,“我知道。你快走吧。”
林落等在法院門口,看着駛來的車輛,內心有些焦急。
今天可是她的離婚案開庭的日子,沐文樹不會在這個時候放她鴿子吧。
“怎麼還不來!討厭!”林落低聲咒罵道。
話音剛落,一輛急速剎車的瑪莎拉蒂停在法院門口。
沐文樹揣着公文包從車裡走下來,西裝筆挺,器宇軒昂。
林落一喜,連忙迎了上去,連埋怨都帶着驚喜的表情,“你怎麼現在纔來?”
沐文樹聲音微啞,大步的往裡走着,“家裡有些事情,我今天早上才趕回去拿的文件,立馬趕了過來。”
林落步子一頓,狐疑的看着沐文樹,“你不會這兩天都沒準備吧。要是敗訴怎麼辦?”
沐文樹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接着往前走去,步子沒有絲毫的停頓,“如果你不相信我,我現在立馬就走。”
林落咬咬牙,連忙跟上,如今已經提出訴訟,席慕堯也已經到了法庭,她是騎虎難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當席慕堯看到沐文樹出現在原告律師席上時,明顯眸子一暗,他沒想到沐文樹會幫着林落來對付自己。
這幾個月林落的溫柔,嬌羞,偶爾的任性張揚,難以捉摸,席慕堯不得不承認對待這樣一個百變的性感女人,他是真的動心了。
只是,席慕堯沒想到,前一天還在他的別墅裡高興的烹飪新學來的美給他吃的林落,轉眼間便能翻臉不認人。
當那封法院傳票送到他手上的時候,席慕堯別提有多震驚。
席慕堯深深的看着對面坐在原告席上的女人和旁邊的沐文樹時,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中,而林落就是其中的誘餌,引誘着他一步一步的走進這個陷坑裡,卻仍不自知。
席慕堯黑着一張臉,儘管法庭上只有被告和原告,並無旁聽者,但是席慕堯卻覺得自己的頭上都被一團烏雲籠罩,無論他走到哪裡都跟着他到哪裡。
先是陸清離莫名其妙的突然發難要跟他決裂,然後是林落突然翻臉,一紙訴訟將他告上法庭,要求重新分配共同財產。
整場審判他都沒有在狀態,看着空蕩蕩的小法庭中所有的人都在一張一合,卻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
法官一宣佈暫時休庭,席慕堯便率先走了出去。
到了洗手間,雙手捧着水衝着臉,讓自己冷靜下來。
一想到沐文樹,席慕堯兩側的咬肌便鼓起來,他拿起手機打着電話,“陸清離,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假意跟我再婚,你就是憋着勁想要和她們一起來報復我的吧!沐文樹幫林葉嫣跟我打官司的事情,是不是你也參與了!”
陸清離剛從重症監護病房裡出來,便接到席慕堯的電話。
席慕堯快速而憤恨的說完這一大段話,便直接掛斷,不給陸清離任何開口的機會。
陸清離清冷的面上沒有任何變化,現在除了付慧亞醒來,能夠讓她鬆口氣,其他的事情,她已沒有心情也沒有精力再去顧及其他的事情。
陸清離收回手機,彷彿剛纔只是一個陌生人不小心打錯了電話,然後一頓亂吠。
她動了動僵硬的有些發疼的脖子,然後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捏着自己的眉骨,全身都疲憊的,每個細胞都乾癟無力。
陸清離在椅子上休息了好久,只覺得體力非但沒有回覆,反而一寸一寸的從自己身體裡抽離。
她對着剛來不久的秀兒說道:“我去下面走走,我媽她有什麼動靜立刻給我打電話。”
秀兒點點頭,認真的應了。
陸清離將自己的頭髮推到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走出病房。
走廊裡的陽光一寸一寸的割裂成方塊,映在地面上。
一扇窗戶,一堵牆,陽光不停的跳躍在她的臉上,閃過她晦暗的眼眸。
樓下的枯黃的草坪開始泛青,大片的黃色裡夾雜着根部的點點綠色。
柳樹上也萌發出星星點點的嫩芽,綠色還包裹在堅硬的外皮之中。
陽光晴好,不少家屬扶着病人坐在醫院樓下的長椅上曬着太陽。
陸清離清冷的目光掃過那些病人面上溫暖的笑意,爲什麼別的病人可以這樣幸福的曬着太陽跟家人坐在一起,談天說地。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生活卻再一次被無情的破壞。
爲什麼別人的母親可以跟他們的女兒在一起,她的媽媽卻要躺在陽光射不進的病房,身上插滿各種儀器,還不知道能不能聽到她說話。
陸清離閉了閉眼,不再去看這些明明很溫暖卻更令她難過的情景,快速的走出醫院。
彷彿走出醫院,那些壓抑的情感和思緒便暫時的遠離了她。陸清離只覺得肩上面似乎輕了那麼一點點。
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坐在咖啡店靠窗戶的位置,鬆開手裡的咖啡杯,靠在沙發椅背上,合上了雙眼,感受着溫暖的陽光輕柔的拂在她的面上。
許是陽光太溫柔,許是這裡太安靜,陸清離竟然不知不覺的睡着了,咖啡杯上飄着的嫋嫋霧氣一寸一寸在空中散去,熱度一點一點消失。輕柔低沉的音樂在而耳邊滴滴的徘徊。
陸清離美好的側臉就像是一副陽光下最美的照片,小巧秀麗的瑤鼻,像蝴蝶安靜的停落一般的濃密眼睫,在下眼瞼上落下一片烏青色的陰影。
柔順的烏髮隨着她歪頭的動作悄悄的滑落下來,遮住半邊側臉。
陸清離顯然是累極了,心裡稍稍一放鬆,便睡着了,只是心裡有事,睡夢中也不安穩,緊閉的眼瞼下瞳珠不安的來回動着。
“清離,我不想再待在醫院。帶我回家,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害怕……”
“媽!”陸清離低喊出聲,猛地睜開眼睛,瞳眸中恢復一片清明。
是場夢。
她夢到自己抱着bobo哄着bobo入睡,可是付慧亞卻站在遠處穿着一身病號服,可憐無依的不停重複着她害怕。
陸清離看了一眼手上的腕錶,從她出來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
陸清離立馬起身,從錢夾中掏出一張一百的人民幣放在桌上,想要儘快趕回醫院,因爲太過匆忙,離去時,腿不小心磕在桌子上,帶着桌面一陣輕微的晃動,滿滿的咖啡猛地晃動,咖啡從杯中飛濺出來,落在桌面上形成幾個棕褐色的水點,還有部分咖啡無力的飛離,沿着杯壁緩緩滑落,像無奈的淚水一般。
陸清離急匆匆的趕回醫院,從玻璃窗外看了付慧亞一眼,心情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慶幸。
付慧亞不好也不壞,沒有甦醒,也沒有變得更壞。還是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的安靜的躺在那裡。
陸清離張了張發乾的脣瓣,跟醫生護士打過招呼之後,換上無菌服進到重症監護病房。
陸清離坐在病牀旁邊的椅子上,握着付慧亞蒼白微涼的手,沉默良久,才低低的開口,“媽,你說過幸福,要學會自己去追求並掌握。過去的感情,種種失敗,是我心中有着陰影,無法從當年被拋棄的傷害中走出來,儘管沐文樹後來告訴我那是他逼不得已。但是卻在我三年的生活中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我的每一段生活,每一次感情的付出,都彷彿重新回到了遇到沐文樹之前的狀態。”
“這一生最令我難過,影響我最深的兩次改變着我的人生軌跡。”
“第一次,我,被您拋棄。我和清歡。清歡還小,我卻深深的記得那時我們被強行帶走的情形。
那種深深的恐懼伴隨了我十幾年。就算奶奶對我們特別的好,卻也不能彌補我母親在我生命中的缺憾。”
“我最羨慕的是清歌,她的母親並不好,脾氣古怪,時常說話暗藏刀劍,對清歌也不是太好。因爲她的母親嫌棄清歌不是兒子。我看見過清歌被她訓斥,可我卻連母親的一個背影都再也沒有看到過。”
“我怨恨過您,甚至再次遇到您之後,都沒有跟您太親近。我沒有朋友,因爲擁有就以爲着總有一天要失去。從來我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獨來獨往。”
“直到沐文樹像明媚的太陽一樣強行闖入我平靜冷清的生活。
我的世界彷彿就這樣被他照亮並且溫暖明媚,四季如春。”
“突然失去,悄然無蹤,沐文樹的消失,也許對我來說就像世界末日,太陽隕落一樣令我無助驚恐,坐立難安。”
“就算是席慕堯,他也只是一盞孤燈。單打獨鬥的向前破冰而進,對我來說是救命的一絲光亮,卻不是生活的陽光。”
“我們婚姻的失敗,並不知是席慕堯出軌犯下的錯。我們兩個都有錯。我錯在不作爲。將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裡,無論是悲傷是歡喜,都不曾與他分享。
我曾經以爲那是女人的獨立,卻不過是婚姻失敗的開始。不交流,不溝通,誤會誤解讓我們之間產生罅隙,纔會讓人有機可乘。”
“那個女人的出現證明了一場經不住考驗的愛情。等我再試圖想要爭取,想要挽救時,我和席慕堯之間早已劃下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就算想要遮掩也沒有那麼多塊的遮羞布。”
“您說過,陰影和光明一樣,都是人生的財富。真正抵達健康的方法只有一個———直面痛苦。直面痛苦的人會從痛苦中得到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穫,它們最終會變成當事人的生命財富。”
“無論多麼痛苦的事情,你都是逃不掉的。你只能去勇敢地面對它,化解它,超越它,最後和它達成和解。如果你自己暫時缺乏力量,你可以尋找幫助,尋找親友的幫助,或尋找專業的幫助,讓你信任的人陪着你一起去面對這些痛苦的事情。”
“還好沐文樹沒有放棄我,沒有離開我。我已經學會了去追求我的幸福,媽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