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不過略歇了口氣,便命人備上厚禮,依次上盧家和王家找盧九郎和王十七郎賠禮認錯去了。
盧九和王十七早從崔蒲那裡得到了消息,知道方太醫會來找他們,便故意磨蹭了一下,說話間又刻意刁難幾句,將方太醫被折騰得根本沒了脾氣,最終只能認命的對他們低頭認錯。
就這樣,一個白天的時間又過去了。
方太醫累得筋疲力竭,回到家裡飯都沒吃就倒頭睡了過去。
第三天一早,他又掙扎着爬起來,往崔府來了。這次他沒有再裝模作樣的說是要找崔閣老有要事相商,而是直接提出是來向崔蒲求藥的。
門房聽了便道:“你來晚了。剛纔六郎君已經和六少夫人一道出去了。”
“出去了?他們去了哪裡?”
“還用說嗎?自然是去百草廳了。現在郎君和娘子出去都是奔着那兩個地方去的。”
那也是兩個地方啊!而且一個在朱雀大街上,另一個卻在西市那邊,一東一西,幾乎橫跨了半個長安城。他可不敢瞎跑,現在的只想快點捉住那兩個人,好好的求他們把藥給他算了。
只是,他再問具體位置,門房卻一問搖頭三不知:“郎君的去處,我一個門房哪裡敢過問?要不你自己去找找吧!”
方太醫暗暗咬牙,只能狠狠心——那就先去朱雀大街上的百草廳好了!按道理來說,這兩位應當先去這個地方纔是。
崔蒲原本也是這麼想的。但想想方太醫一定能猜到他的想法,所以他並沒有往朱雀大街那邊去,而是直接去了西市的鋪子。所以方太醫撲了個空。
他連忙又調轉方向往西市去,但等他趕到的時候,崔蒲和慕皎皎已經離開了。不過,藥童倒是給了他一個確切的方向:“娘子說她餓了,郎君便帶着他去牡丹樓用飯去了。”
牡丹樓,那可在曲江邊上,距離這裡又隔了大半個城!
方太醫卻不敢抱怨,連忙謝過藥童,便又馬不停蹄的趕往曲江。
此時的慕皎皎崔蒲正和盧九郎以及王十七郎坐在一起,四個人滿面笑容舉杯同慶。
“現在,看着姓方的倒黴,你們心裡是不是好受多了?”崔蒲樂滋滋的問。
“的確。昨天看到姓方的找上門來認錯,我纔算是出了一口鳥氣!他們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太醫之家罷了,居然也幹狐假虎威,對我們動起手來了!”盧九氣呼呼的道,“只可惜,現在我們也只能動動姓方的。武二現在依然在外頭逍遙得很!”
“總會有機會再把場子給找回來的。現在姓方的認栽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崔蒲笑道。
盧九郎這才點點頭。
王十七郎靦腆依舊。等崔蒲和盧九把話說完了,他才舉杯面向崔蒲和慕皎皎夫妻倆:“多謝你們上次贈藥。我身上的傷已經好全了,痂掉落後連個疤都沒落下,那個老毛病也沒有再發作了。我姨娘用了嫂夫人的藥,手上的黃色已經淡了許多,精神也好多了。”
“藥有效就好。回頭我再叫人給你們送些去,你們留在身邊慢慢吃,不用省着,那些藥材對我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崔蒲大方道。
王十七郎感激點頭。“我知道,不過還是要多謝你們。”
說話間,小四兒來報:“郎君,娘子,方太醫正在往這邊過來,差不多再過一盞茶的功夫人就到了。”
“這傢伙跑得還挺快的!”崔蒲低哼,“算了,先不管他,咱們吃好喝好再說!”
王十七郎又眨眨眼。“崔六,你還不打算饒了他嗎?”
“你想就這樣饒了他?”崔蒲反問。
王十七郎搖頭。“他們父子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這點教訓對他們來說也不過剛夠給咱們出氣而已。若是平常,我定是要再給他們一些顏色看看的。只是現在,方宜修都已經燒了七八日了,現在情況肯定已經不大好了吧?那畢竟是一條命。現在咱們如此耍弄他們,他們都一言不發,不過是看在你們手上的藥而已。可如果折騰得太狠,真把人給弄出個好歹來,回頭就算你們給了藥,他們肯定也會恨上你們。到時候,又是一番牽扯不清,何必呢?你們還不如先把藥給了,等把人治好了,咱們想怎麼折騰他們不行?”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崔蒲搖頭道,“要是換做我被他們打成那樣,我只有巴不得他們趕緊去死。想求我給藥?行啊,但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給!”
瞧他這趾高氣昂的樣。當初是誰還生怕方宜修燒壞了腦子,小心翼翼的來找她求證的?慕皎皎淡笑,搖頭不語。
不過,三個人裡頭就只有王十七郎受傷最厲害。既然現在他都這麼說了,崔蒲便不再多言,爽快的應了。
四個人用過飯,崔蒲結了賬,四個人就悄悄從後門走了。
當方太醫趕到的時候,他自然又撲了個空。
此時的他又腹內如響鼓,口舌快生火了。但他不敢耽擱,連忙又調轉方向,往朱雀大街上的百草廳趕去。
兜兜轉轉,最終他還是在這個地方堵到了崔蒲夫妻二人。
“呀,方太醫?你這是從哪來啊?瞧你面色紅潤,聲如洪鐘,看來這兩天日子過得很好啊!”見到氣喘如牛、*的方太醫,崔蒲連忙笑眯眯的打招呼。
方太醫差點被他這句話給活活噎死。短短三天的功夫,他就瘦了一大圈,哪來的過得很好一說?
他連忙嚥下這口氣,擠出滿臉的笑誇獎讚道:“多謝崔六郎君誇獎,某愧不敢當。還是崔六郎君你精神好,眼神清亮,身姿筆挺,一看就是精力旺盛,這偌大的百草廳也就只有你才能經營得這麼好了。”
崔蒲知道這個人是故意在恭維他。可是人生在世,誰不愛聽好話?尤其這話還是從恨他入骨的人嘴裡說出來的,那舒爽的滋味更不必說。
他便連連點頭:“多謝方太醫誇獎,但是你家的百草廳纔是更好。近十年來可是一直做着進貢御藥的事情呢!多年的老字號了,哪是我們這新開起來的店面所能比擬的?”
方太醫乾笑。崔蒲這話說得真是諷刺意味十足。誠然,他家的百草廳的確還做着進貢御藥的生意,可是這長安城裡的民間市場卻早已經被他們的百草廳搶得差不多了。尤其以前免費吃着他們家白送的補藥的親戚朋友,竟然都開始轉而主動掏錢往這邊來買藥了。而他自己,現在不也舔着臉過來求藥了?
這個時候,藥童送上兩盞茶。方太醫便如看到了一汪甘泉一般,趕緊端起來便是一通牛飲。
三口兩口將一盞茶喝了個精光,他纔算覺得嗓子裡滋潤了許多,便趕緊起身衝崔蒲一禮:“那日的事情,着實是小犬的錯。現在某已經代小犬去向盧九郎君和王十七郎君認過錯了,他們也都原諒了我們。現在,小犬已經高燒昏迷在牀足足八日,情況十分緊急,還請崔六郎君您大發慈悲,給小犬制幾顆退燒的藥吧!只要能治好小犬的病,我們方家上下一定將您視爲再生父母,一輩子對你們感激不盡!”
“哎呀,既然情況已經這麼嚴重了,你怎麼不早說?”崔蒲一拍大腿,趕緊叫小四兒去取藥。
很快一盒丸藥取了過來,崔蒲便將一整盒都推到方太醫跟前:“這裡頭的藥,是用犀角、牛黃、麝香等名貴藥材製成的,用於清熱解毒、震驚開竅方面極有效果,正對令郎的病症。你趕緊拿回去給他服用吧!這裡頭有十丸,你且記住,一日只能給令郎吃一丸,不能多吃,吃多了,一旦讓他中了毒,我家娘子也沒有辦法。最多吃上兩丸,他的燒就能退得差不多了。”
沒想到他這麼爽快的就把藥給給了,方太醫一開始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當意識到眼前的事實是實在發生的時候,一陣狂喜涌上心頭,他連忙將盒子抱在懷裡:“多謝崔六郎君的藥,等小犬病好了,某一定帶他親自上門來想您致謝!”
說罷,轉身就要走。
“慢着!”崔蒲立馬又叫。
方太醫心裡一涼。“崔六郎君,您還有什麼事?”
“方太醫你覺得呢?”崔蒲一臉要笑不笑的模樣。
方太醫頓時心裡咚咚咚的開始打鼓。
崔蒲便將手伸到他跟前:“我家娘子昨天不辭辛苦,勞累到半夜給令郎製出來的藥,又用了這許多名貴藥材,難道不要錢的嗎?一丸藥五貫錢,十丸共是五十貫。小本經營,概不賒賬,方太醫你還是先給錢吧!”
“哦,這個啊!”方太醫連忙放下心來,“五十貫是嗎,某知道了,我這就給!”便連忙摸出一把金葉子來遞給他,“六郎君你看這些可夠?”
崔蒲數了五張出來收下了,餘下的又退給他。“五十貫就五十貫,我們是做正當生意的,不會多收你的錢。好了,現在銀貨兩訖,你可以走了!”
方太醫現在一門心思的想着救兒子,便也不再多說,連忙收了錢,又衝崔蒲道了聲謝,便趕緊抱着藥回去了。
此時方夫人的眼珠子都快望穿了。好容易看到方太醫回來,她趕緊又迎上去:“怎麼樣,藥拿到了沒有?”
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幾次問這樣的話了。但是今天,方太醫肯定點頭:“拿到了!”
夫妻二人趕緊抱着盒子進了方宜修的房間,小心翼翼的取出一粒,給方宜修喂下。
等藥丸入口,方夫人便坐在牀沿,雙眼瞬也不瞬的盯着兒子的臉,不時的探探他額頭上的溫度。如此試探幾次之後,發現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她又禁不住着急起來。
“老爺,你說要是現在這個藥也不管用,那該如何是好?”
“是他們口口聲聲說這個藥可以醫好六郎,我這些日子才任由他們擺佈的。這個藥若是治不好九郎……”方太醫冷笑數聲,“那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一定不會讓他們好過!”
“到時候你就算讓他們不好過了,難道九郎的命就能回來了嗎?”方夫人道,便又低頭垂淚不提。
方太醫聽了,臉色又變了變,頓時也耷拉下腦袋,在兒子身邊坐下。
不知不覺,時間過去了將近半個時辰。
方夫人再不死心的往兒子頭上摸了摸。當她的手碰觸到方宜修的額頭的時候,她猛地一怔。小心的又摸了摸,再摸一摸……
“老爺,好了!九郎的燒真的開始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