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擺在眼前,方纔小聲嗡嗡的百姓們都不再說話了。
崔蒲又隨手拿起一張方子:“你們再看,這位郎君的方子裡開了肉蓯蓉。肉蓯蓉你們知道是什麼東西麼?這是生長在沙漠裡的藥材,人稱沙漠黃金,名貴無比。雖然方子裡只有兩錢,但五副藥下來,也不算少了吧?還有這一張,裡頭不一樣開了人蔘?這一包藥早包好了,你們若是不信裡頭真有人蔘,現在儘管拿去別的藥鋪裡請人看,看看裡頭的人蔘我們有沒有以次充好!”
此言一出,剛纔被煽動了的人們越發的羞愧了,一個個都低頭不語。
黑臉漢子此時也忙走過來,衝着崔蒲便拱手一禮:“崔郎君,某知錯,現在便來向你請罪!”
“這位郎君快快請起!”崔蒲趕緊將他扶起來,“你有一顆急公好義之心,剛纔更是大膽爲百姓們說話,何錯之有?”
黑臉漢子卻搖頭:“某錯就錯在不該聽信旁人的胡說八道,果真相信你們這免費診病的名號只是用來矇騙百姓的。更不該相信他們所說,說你們不捨得給百姓用好藥,鋪子裡現在裝着的都是便宜貨!某自以爲行走江湖多年,經驗老道,剛纔卻被人哄騙過來,自以爲是打抱不平,卻差點冤枉了好人!你們的確是一心爲老百姓做事的,這個證我做定了!從今往後,誰要是再敢說你們這個鋪子哪裡不好,我胡三第一個不饒了他們!”
有他這句話就夠了!
崔蒲連忙回禮。“胡郎君性子豪爽,善惡分明,崔某佩服!有你這句話,過去的一切便都一筆勾銷吧!”
“崔郎君果然也是性情中人,某自愧不如。現在,某是無言面對你了。”黑臉漢子搖頭道,再衝他一禮,便扭頭走了。
作見證的人都已經這樣了,其他百姓們也紛紛上前來賠罪不提。
崔蒲大方擺手:“剛纔都是誤會一場。現在既然誤會解開了,那就沒事了。大家該看病的還是繼續排隊看病吧!只要大家對我們百草廳信任如初,這便是給我們最好的肯定。”
他這話說得大家心裡都十分的舒坦,心中紛紛暗道:“果然是大戶人家的郎君,這人品氣度就是不一樣。剛纔明明都已經被逼到這個地步了,他卻一點都不着急,還好聲好氣的和人說理。現在洗清了頭上的冤屈,他也沒有死抓着這件事不放,更沒有找人打擊報復,反而又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事情一筆帶過。就衝着他的好人品,這家百草廳就絕對值得相信!”
這便是民心了。這些百姓們平日裡都只是埋頭做事,給自己掙一個溫飽,大都是淳樸善良之輩,也不會將別人想得太過險惡。方纔有人刻意宣揚這家百草廳以次充好,不肯給病人用好藥救治,他們便信了。但是現在,事情反轉,崔蒲再充分展現出他名門公子的翩翩風度,這自然就讓對他心懷愧疚的百姓們更對他增添了幾分好感,進而對百草廳也生出無盡的好感。
這一反轉又反轉,效果可比單單的免費看病還要厲害得多。從今天起,慕氏百草廳善待百姓、認真爲百姓供藥的名聲便會深入人心。這次他們可算是賺到了!
兩個婦人一看如此,知道大勢已去,也都不再哭鬧了,乖乖的抱上已經退燒的孩子,提了藥童給包好的藥便灰溜溜的走了。
慕皎皎此時也衝崔蒲豎起大拇指:“你剛纔那一番表現真是厲害!”
尤其這一次的危機公關,幾乎可以寫進教科書裡給後人做爲案例學習了。
崔蒲嘴角勾了勾。“這個還用你說嗎?”
才得意沒多久,他忽然想是想到了什麼,立即臉頰一紅,趕緊別開頭去。
回頭的功夫,卻發現彭彰又在盯着他們這邊看——確切的說,是盯着慕皎皎看。
崔蒲便又將慕皎皎擋在身後,衝他一禮:“剛纔也多謝彭大夫你出手相助了。”
彭彰不鹹不淡的道:“崔六郎君言重了。在下只是本着醫者父母心的態度,不忍心看到小小的孩子受病痛所苦,所以纔會出手。在下這份心思同六少夫人是一樣的。”
你別提她,我們或許還能做朋友。只是現在既然已經提了,那這個可能性便幾乎爲零了。
崔蒲皮笑肉不笑的道:“彭大夫果然仁心仁術,難怪壽王殿下如此看重你。今天能得彭大夫你來助陣,的確是小店的福氣。”
“哪裡哪裡,崔六郎君過獎了。”
兩個男人裝模作樣的互相恭維了一番,又交換了幾個陰沉沉的眼神,崔蒲便轉身,一把拉上慕皎皎走開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心裡就是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誡他——一定要讓慕皎皎遠離這個傢伙,絕對不能讓他們倆靠得太近!
慕皎皎一如既往乖巧的跟在他身後,儘管察覺到有兩道灼熱的目光一直在追隨着她,她也從未回頭看上一眼。
接下來的半日,前來看病的百姓們都老實了許多。大家乖乖看病,還不住的對新來的人講起之前發生的事情,這次他們描述的重點終於不再是慕皎皎的高超醫術,而是崔六郎君沉穩鎮定的大將之風!
崔蒲悄悄豎起耳朵將這些讚揚他的話都聽了進去,臉上便又洋溢起了得意的笑。
時間慢慢過去,很快下午半天也過去了。眼看太陽西斜,慢慢往山那邊墜去,百草廳裡看病的人也沒了多少。
將最後幾個看完,崔蒲叫掌櫃去牡丹樓訂了一桌菜,讓大家一起去享用。幾位大夫和藥童聞言,疲憊的臉上立馬綻放出希冀的光彩。唯有彭彰冷聲道:“崔六郎君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牡丹樓裡的菜色在下也用過許多次,已經吃膩了,這次就不去了。時候不早了,在下也該回壽王府了,大家後會有期。”
說罷,便轉身瀟灑離去。
這從容的身姿得到了幾位大夫的讚揚。
崔蒲聽在耳裡,卻是冷冷一笑。
他瞧了眼慕皎皎,發現她早回頭去幫藥童整理藥方了,臉上終於又躍上一抹淺笑。
“好了,既然彭大夫不去,那你們便去吧!想吃什麼隨便點,都記在我賬上。今天天晚了,我們就不去了。改日等你們都休息好了,我和娘子再好生招待你們一回。”
將這裡的事情交代完畢,他便和慕皎皎離開藥鋪。
坐上回家的馬車,兩個人之間又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尷尬的氛圍彌散在車廂內,坐在車外頭的紅豆更是拼命的縮着脖子。
“你這是又打算和上次一樣,再次把這件事矇混過去嗎?”慕皎皎突然開口。
崔蒲立馬回頭:“你先別和我說這個!你和這個姓彭的到底什麼關係?這是我今天最先問你的!”
“他?哦,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當是我同門師兄。”慕皎皎沒有再遮遮掩掩,爽快答道。
“師兄?”崔蒲眉梢高挑。
慕皎皎頷首。“同門不同支,我是嫡支,他是旁支。所以我們診脈的手法和開藥說話的態度都十分的相似。不過在製藥以及鍼灸方面,他還是遠不及我。”
所以彭彰今天才會處處問她的意見?
崔蒲還是覺得不大對勁。“既然你們是同門,那爲什麼你們一開始沒有相認?”
“因爲一開始我們都還不確定,畢竟我們之前並未見過。”慕皎皎道,“你還記得方太醫來求藥的事嗎?”
“我當然知道。”就是因爲這件事,他們的百草廳纔會突然生意大好,好到讓他心慌意亂的地步。
“這件事咱們不是叫人去查過,正是他給方太醫推薦的咱們的百草廳嗎?那便是他故意對我的試探。因爲這個藥方只有我手裡纔有。現在既然做出來了,那便等於是我承認了我的身份。他今天特地找上門來,便是來向我示好的。”
“他的確是在對你示好。”崔蒲涼涼道。只可惜,對他就不那麼好了!“既然如此,那你爲什麼沒有和他相認?”
“我爲什麼要和他相認?你不是不喜歡他嗎?”慕皎皎道。
崔蒲一陣心心跳加速。“是因爲我?”
“當然,也是因爲我不喜歡他。既然我們倆都不喜歡的人,我幹嘛要和他來往?”慕皎皎道,便又衝他一笑:“這個答案你滿不滿意?”
“勉強吧!”崔蒲撇撇嘴。
聽到這話,慕皎皎又笑:“好了,你的問題我都回答了。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回答我的了?”
回答就回答,誰怕誰?
崔蒲立馬昂首挺胸:“我不會再躲了。你本就是我的娘子,我們都一起睡了多長時間了,又不是第一次有肌膚之親,我爲什麼要躲?真要躲也該是你躲纔是!”
不過,她肯定不會。這個女人撩撥起人來手法比他還要嫺熟,剛纔那些手段還都是她教給他的。她會懂得害羞躲避纔怪了!
想着,崔蒲眼神又一暗。
他一突然把攥住她的手腕。“你老實告訴我,以前果然沒有和別的男人來往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