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震撼人心的麥收
韓山等人一擁而上。
“這片田地全收了來不及吧?”有人質疑道。
“只收三畝地,以三畝地平均下來的畝產爲準。”蔣某人做事豈會有漏洞?
“妥!”嚴首輔發話了。
看到史上著名奸臣嚴嵩爲自己說話,而史上著名賢臣徐階卻和自己拉開了距離,蔣慶之突然覺得有些荒謬。
王以旗湊過來,“長威伯,能增收多少?”
蔣慶之搖頭,“此刻還不知。”
“嘖!”老王有些頭痛,突然低聲道:“若是不妥……回頭我建言你去河套。”
“多謝!不過不必了。”蔣慶之心中微溫。
“你不是曾銑。”王以旗說,“你若是去河套,陛下必然支持。在那邊待上三五年,收攏些部族,奪回些地方,再度歸來時便是功臣。”
蔣慶之笑道:“放心。”
陳彥笑吟吟的過來,“長威伯用的何等手段,可能讓我等知曉?”
“陳侍郎願意學嗎?”蔣慶之問道。
陳彥笑容依舊,“可能增產一成?”
“你當這是養豬呢!”王以旗炸裂了,蹦起來就噴,“一成?放眼天下多少田地?若是能增產一成,你陳彥可知曉每年能多養活多少人?大明因此會少多少流民?”
夏言今日也來了,不過老頭兒不屑於和這些昔日下屬呆一塊兒,此刻才悠哉悠哉的出來,“長威伯說的三個問題,農事第一。若是能增收一成,那便是天大的功勳。誰有異議?我夏言在此,願與他辯駁。”
“說來我用的法子倒也簡單。”蔣慶之說道:“諸位請跟我來。”
衆人跟着蔣慶之進了莊子。
韓山作陪,一路到了自家後面。
“就在這。”
這是個泥屋,進去後,就看到一口井般的東西。
井上面蓋着一個木板,一進去就嗅到了刺鼻的味兒。
“這是何物?”道爺頗有些興趣。
道爺怕不是想到了煉丹吧……蔣慶之心道,然後指着木板說:“這下面挖了個窖池,裡面丟了些東西,這些東西混合在一起便會發生反應,就如同煉丹……”
道爺果然興趣越發濃郁了,“說說。”
“這裡面放了秸稈,青草,人畜糞便等物……”
蔣慶之見有人乾嘔,不禁樂了,“各位吃的菜,不少都施過人肥。”
“嘔!”
有人踉踉蹌蹌的退了出去。
“這是什麼肥?”有人問道。
“這是沼氣池。”蔣慶之帶着衆人到了另一邊。
“此處是投料口,投料進去後封住。”
“此處是排風口,人不能走動。沼氣池產生的沼氣不能見明火……”
“見了會如何?”
“嘭!”蔣慶之嘴裡發出了爆炸聲。
“那些東西在沼氣池中進行發酵,排氣後取出,加上堆肥……以及草木灰三者一起施用於田地。”
“就這能增產多少?”高一鳴追問。
“一成!”蔣慶之前世看過報道,某地用沼氣池產出的肥料施肥,增收多少來着,好像不少。
在這個幾乎沒有肥料的時代,蔣慶之覺得一成應當是有把握的。
一成,就足以把這些人震懾住。
堆肥的歷史很悠久,但蔣慶之在發配路上經過村子時問過當地人,並無人家堆肥。
進京後,道爺賞賜了這個莊子,蔣慶之便問了韓山堆肥的事兒。
韓山的回答是:何爲堆肥?
艹!
不是說堆肥已經很普及了嗎?
蔣慶之大怒,甚至還專門去尋摸了一遍,發現北方是有人家堆肥,但少的可憐。而且堆肥的原料更是簡單的令他無語。
在這個信息流通不暢的時代,任何東西的推廣都需要官府介入。
但顯然大明官吏們更喜歡琢磨上官的心思,而不是如何讓農人增收。
於是蔣慶之便把沼氣池這個利器弄了出來。
前世他有個遠方親戚在農村,平日裡餵了十餘頭豬,自家還釀酒。政府推廣沼氣池的時候還給補貼,他樂滋滋的點頭答應了。蔣慶之去幫過忙,覺得這玩意兒不復雜,但卻管用,而且還能用沼氣煮飯燒菜。
“這東西有用?”高一鳴譏誚的道。
“秸稈,青草……糞便……”一個官員冷笑,“若是這東西能增產一成,那老夫每日拉三次也心甘情願。”
“就不怕拉脫肛?”老紈絝陰惻惻的道。
道爺在外面和夏言在說話。
“可有把握?”
“臣也不知,問了那小子多次,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看來他也沒把握。”道爺嘆道。
“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夏言知曉蔣慶之的顧慮,“那些人來勢洶洶,若是不能給他們當頭一棍,大勢便會在他們一邊。”
二人默然良久,嚴嵩過來了,衝着夏言拱手。
二人算是死敵,此刻相見分外……不算眼紅,但夏言卻負手去了邊上。
“陛下,已經收割一半了,若是不妥,臣以爲可讓長威伯去南邊。東南倭寇近期有死灰復燃之勢,長威伯去了那邊三五載,等此事風平浪靜之後,便可歸來。”
不得不說,嚴嵩和王以旗想到了一塊兒。
不過王以旗覺得蔣慶之留在北方更好。
嘉靖帝不置可否,嚴嵩告退。
看着他去尋崔元,道爺說道:“南方乃是士大夫的根基所在,若今日事敗,慶之去了南方,必然是人人喊打……”
黃錦心中一凜,心想嚴嵩看似好意,竟然給蔣慶之埋了個大坑。
“回頭記得提醒朕,嚴嵩最近寫的青詞有些浮躁了。”道爺淡淡的道。
“是。”黃錦看了嚴嵩一眼,心中爲他默哀一瞬。
一個團體的內部也會有矛盾,只分大小而已,這一點蔣慶之清楚。所以正如那句話所說,鬥而不破,甚至在許多時候他還和嚴黨聯手。
“長威伯。”徐階緩緩走過來,看着溫和有長者風範。
“徐尚書。”蔣慶之在看着那迅速推進的麥收,心想老徐這是想來套近乎?
在進了政事堂後,徐階的日子便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在嚴嵩父子的嚴防死守之下,徐階連摻合政事的權力都沒有……一如當年夏言對嚴嵩那樣。
嚴世蕃手段了得,幾次三番給徐階小鞋穿。
“此事若是成了,利國利民。”徐階感慨萬千,指着那一片麥浪說,“有人說長威伯年少不更事,可見荒謬。”
年少不更事……老徐這話裡有話啊!
嚴世蕃在邊上和趙文華等人說話,察覺到了蔣慶之的目光,便探尋的看過來。
“周夏不錯。”徐階溫聲道:“進了禮部後,很是勤勉……”
徐階如今是禮部尚書,而門下‘叛徒’周夏好死不死的竟然也進了禮部。
徐階這是威脅?
蔣慶之想了想,覺得不可能。
老徐城府太深,不會這麼直接。
那麼就是示好?
蔣慶之腦海中轉動着各種念頭,下意識的勾搭住了徐階的肩膀。
徐階身體一僵……他大把年紀了,這等小年輕的動作讓他感到格外違和。
嚴世蕃眸子一縮,“徐階這是想和蔣慶之聯手?”
趙文華思忖了一下,“最近徐階在政事堂舉步維艱,若是能交好蔣慶之,對徐階而言便是另闢蹊徑。”
嚴世蕃冷笑,“蔣慶之的手伸不進政事堂,徐階這是想通過蔣慶之靠近陛下。有趣!”
嘴裡說着有趣,嚴世蕃回頭就吩咐道:“就說有緊急事務要處置,讓徐階回去。”
“……長威伯家是蘇州的吧?”徐階溫和說着,“老夫家在華亭,昨日拙荊說長威伯的妻子封號便是華亭?”
蔣慶之被老徐繞來繞去有些暈乎。
“華亭是個好地方,老夫離家多年,家中兒孫不爭氣,寫書信也是報喜不報憂,幾次險些惹下禍事……”
“徐尚書!”
一個小吏急匆匆過來,“政事堂那邊有緊急事務,請徐尚書前去處置。”
“這便去!”徐階看了嚴世蕃一眼,隨即走了。
老徐這是何意?
蔣慶之突然一怔,想明白了徐階的暗示。
——一旦信息斷絕,許多事兒就會失去掌控。而大明的信息都彙總在政事堂,被嚴嵩一黨牢牢把持着。於是他們父子要坑誰,要幫誰,只需利用信息差的優勢便能輕鬆實現。
“這是想和我聯手,對抗嚴嵩父子!”
胡宗憲和徐渭過來,二人分析了一番,得出了和蔣慶之一樣的結論。
有幕僚團就是好,蔣慶之突然想到了張居正。
“伯爺以爲如何?”胡宗憲問道。
“我寧可與嚴嵩聯手,也不會和徐階並肩!”
“爲何?”徐渭也有些詫異。
“徐階太狠!”
蔣慶之搖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
“收割好了。”這時韓山那邊喊道。
君臣都精神一振。
高一鳴和陳彥低聲說了一番,回身招手,竟然是叫來了幾個小吏。
“這幾人都是收糧的小吏,各等手段瞭如指掌。”陳彥說道。
幾個小吏自信滿滿的去盯着現場。
隨後要經過晾曬才能脫粒,而這個過程將會在幾方的監控之下。
……
脫粒的那一日,君臣再度來到了莊子上。
幾個小吏都得了好處,這幾日輪番值守,在稟告時發誓絕無差池。
“好!”陳彥笑吟吟的道:“京師士林正蓄勢以待。”
“翰林院正等着結果!”
二人看向了蔣慶之。
“稱量開始!”
道爺被簇擁着站在最前面,脫粒後的麥子一斗斗的裝上,隨後記錄,倒在另一側。
“一斗!”
“二斗……”
氣氛越來越緊張。
“成國公。”王以旗蹙眉。
“何事?”
“你的手。”
“怎地?我捏捏腿不行?”
“自然可以,不過那是老夫的腿。”
“十鬥!”韓山大聲吆喝道。
一石等於十鬥。
在來之前君臣都做過功課,知曉京畿一帶畝產最多不過是一石一,也就是一石零一斗。
麥粒還有多少?
陳彥呼吸急促,高一鳴鼻息咻咻。
京師多少人正等着蔣慶之失敗的消息,隨後將羣起而攻之……
“一斗!”
“二斗!”
“三鬥!”
陳彥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嘶聲道:“一石三,竟是一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