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的,五叔險些嚇昏了過去,瞧着忽明忽暗的燭火。自己的脣,被人雙手緊緊的捂着。渾身上下竟然使不出一絲力氣來,因爲是初夏的緣故。雙腿裸露的皮膚,被月季園的刺颳得生疼。
五叔掙扎着,雙手抓住了捂着自己脣的手,這才寬心了些。這雙手不是男人的手,肌膚嫩滑如冰。
“你是誰?”五叔終於擺脫了這個人,趴在地上。周遭的月季,扎刺了自己的雙手。
之間跟前兒的這個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緩了一會兒才緩緩的蹲下身子去:“五叔,是我!”
五叔瞪大雙眸一瞧,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顧婉君。一陣夜風吹來,有些涼颼颼的,或者一陣淡淡的月季香味兒。
“大小姐?”五叔覺着身子暢快了許多,原來以爲是二爺——顧厚龍的人,要謀害自己的性命呢,沒料到竟然是顧家的大小姐——顧婉君。
“五叔,你跟我來。”顧婉君曉得五叔腿腳不大好,因爲上了年紀的緣故,江南潮溼,春來多雨。五叔的腿疾,可是犯了幾次。
顧婉君直接將五叔帶到了自己院兒裡,碧青和張媽媽都已經歇息了。自打大太太回來之後,這後院兒的燭火,下人們便點的勤快一些,纔剛過了傍晚,便明晃晃的一片。
顧婉君踱步走在前頭,扭頭瞧着自己雙側的虎皮燈籠,上頭用金線,描繪着精緻無比的圖案。裡頭跳躍的火苗,就像五叔此時此刻有些惶恐的雙眸一般。
“你爲何要救我?”到了後院兒,五叔終於忍不住了,淡淡問道。
顧婉君駐足,徐徐轉過身子去,重重的嘆氣,雙眸低垂顯得格外沉重:“婉君早就應該料到,能在大少爺吃食裡下藥的,估計只有五叔。我早就叮囑過他那幾日,不要吃任何人,送去的東西,包括廚房送去的。但是大少爺還是中毒了,很明顯就只有你有機會下手。”
“那爲何大小姐,沒有早一些說出來?”五叔歪了歪頭,有些尷尬道。
顧婉君瞧着沙白的月色,慢慢兒踱步朝後院兒正廳而去:“我還是太相信你,我沒料到,你會對大少爺下手。”
“大小姐,你瞧在我這些年,伺候大少爺的份兒上,你千萬不要報官,你直接殺了我吧。”五叔哭喪着一張臉,哀求道。
顧婉君扭頭,雙手端在胸前:“婉君並不想要了你的性命,我只想曉得一個理由,你爲何要讀大少爺施加毒手?還有今日的酒,定是你慫恿大少爺喝的,對不對?”
五叔搖搖頭,一臉的傷懷,雙眸通紅溢出了淚水:“大小姐,我便是大太太之前的未婚夫。我們恩愛有加,就差迎娶她過門兒了。但是她卻突然要嫁給顧老爺,還將我的母親,扔在火海里,活活的給燒死了。”
顧婉君黛眉緊蹙,想起了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風雨交加自己就這般被顧家扔到了外頭:“原來,我們都是被拋棄之人。”
“所以,我便易容要報復顧家,報復劉赤芍。給大少爺下藥,我也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才下手的。”五叔皺紋滿面,雙眸痛不欲生。
顧婉君心頭堵得慌,就像是被刀削了骨頭一般。這又是顧家欠別人的債,所以顧家也算是自討苦吃吧。
“大少爺是大太太生的,所以這些年,你便在他身後。一來是爲了能經常瞧見大太太,二來麼,便是爲了找機會下手報仇?”顧婉君聲音淡薄了一些,透露出些許的無奈和傷懷。
五叔點點頭,雙腿顫抖緩緩的跪在地上:“大小姐,我發誓我只是一時氣憤。之前對大少爺,都是忠心耿耿的。”
“你可知,大少爺並不是大太太的兒子。我弟弟也就是顧家的大少爺,是大太太保養的。是不是顧厚龍關於大少爺的身世,一分一毫都沒有告知你?”顧婉君坐踱步過去,將跪在地上的五叔,扶了起來。
“啊!”五叔雙腿打顫,雙眸瞪得極大。
“你連夜就走吧,大少爺哪裡,也不用交代了。若是被顧厚龍發覺了,定會沒了性命的。你出去之後,幫忙打聽一下,一個叫莫貞的繡娘,若是有什麼消息,定要立即告知我。還有你從二爺哪裡,聽到了什麼,也要一併告知。”顧婉君從闊袖裡掏出一袋子銀錢,遞給五叔。
瞧着五叔匆匆忙忙離去的背影。顧婉君對着夜色嘆氣,救了五叔,彷彿就是在救了自己一般。
第二日一早,顧舒月的人影兒便不見了。三太太找遍了整個顧宅,都沒有發覺顧舒月的身影。
顧舒月一大早便出去了,拖着一副皮肉,只穿着薄薄的真絲白色內襯,髮髻鬆散,妝容慘白,在鎮子上閒逛。
一大早的,太陽就有些刺目。顧舒月仰着頭,伸手覺着自己的手薄如宣紙一般。子臺鎮集市的大媽,都砸議論紛紛。
“聽說,這個顧家三小姐,昨兒才掉了孩子呢。也不曉得是誰的孩子,之前寧死不嫁,原來是這個原因啊。”買菜的兩個婆子,湊在一起,瞧着顧舒月搖搖晃晃的身子,說的熱火朝天。
看來昨兒那兩個婆子,是不該放出去的。定是她們,將顧舒月有身孕的消息,散播出去的,眼下怕是整個子臺鎮,都曉得了。
顧舒月嘴角帶着一絲搖曳,披頭散髮的,穿梭在人羣裡。被這些人推來推去的,突然被一個宰殺雞鴨的老闆娘推到:“這不就是風流快活的顧家三小姐麼,昨兒才流產,今日快又衣不遮體的出來廝混了?”
顧舒月瘦如薄紙的身子,趴在地上。老闆娘端着一盆水,潑了過去:“還不走,我可是要做生意的。一大早的,真是晦氣。”
“起來!”只聽見一個忠厚的男子聲音,顧舒月的身子便被人拉扯了起來,擡眸恍惚之間一瞧,竟然是向家的少爺——向奎輝。
“向少爺!”周遭的人唏噓着,顧舒月仰着頭,擠出一絲笑靨:“你……你怎麼在這裡?”
“哎喲,這向少爺不是和顧家的二小姐成親了麼?怎麼現在又和三小姐在這裡摟摟抱抱的,莫非三小姐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小向少爺的。”旁側這位老闆娘打量着向奎輝和顧舒月,撇嘴說道。
向奎輝拉着顧舒月,便往仙居酒家去了。顧舒月始終昏昏沉沉的,擡眸瞧着仙居酒家這幾個字,這纔有了些許意識。一把將向奎輝的手甩開,“你放開我!”
向奎輝劍眉緊蹙,眸子像深潭裡的寒水,盯着顧舒月:“你是不是瘋了,上次爲什麼不告訴,你有身孕這件事兒,是真的。”
太陽有些刺目,顧舒月面頰慘白。從不曉得,她還能落魄至此:“告訴你,告訴你有用麼?你會娶我麼,你不會……”
“你怎麼曉得,我不會?”向奎輝雙眸擠出一絲心疼,瞧着顧舒月,伸手攔住她纖細的腰身:“若是上次,在這裡你告訴我你果真有了身孕,我定會照顧你的。”
顧舒月低眸,瞧着摟着自己的向奎輝,再瞧了瞧來來往往的人,張開嘴哈哈大笑起來:“你向奎輝,睜大眼睛瞧瞧。我現在在子臺鎮人見人躲,你還敢和我在一起麼?”
向奎輝眉心一擠,摟緊顧舒月:“我敢!”
“那我姐姐怎麼辦,她已經嫁給你了!你不會說,你愛上我顧舒月了吧?”暖和的風吹拂而來,顧舒月鬆散的垂髮,拂過面頰。
“是,我向奎輝承認,自打上次你來這裡找我,我便愛上你了。我後悔,當初我反對這門親事。若是你願意,我可以給你姐姐很好的安排,讓她下輩子無憂。”向奎輝刀削一般的面容,深情款款的盯着顧舒月。
顧舒月愣住了,認真的瞧着自己跟前兒的這個少爺,他並不像旁人口中說的,拿着向老爺的錢財,躲在醉仙居整日裡花天酒地的玩兒女兒。
“你到底是誰?”顧舒月淡淡的吐字,面前這個男人,似乎深不可測。
“你信不信,以後子臺鎮的繡坊和紙坊都是我的?”向奎輝聲音堅定,透露出幾分認真。
顧舒月一愣,養着頭瞧着向奎輝。雙眸通紅,自己這般模樣兒,就連子臺鎮的乞丐見着了她,也會躲避。竟然還有人喜歡她,“哈哈哈……”
顧舒月用力推開了向奎輝,向奎輝腳下踉蹌,待站穩的時候,顧舒月已經逃離開了。
向奎輝盯着那一襲白色的背影,太瘦弱了,縹緲在人羣中一般。立即追了過去,拉住顧舒月的手腕:“我是認真的,你姐姐並不喜歡我,我想她肯定會願意離開。”
“你瘋了吧,我不喜歡你。我顧舒月不喜歡你,你知道嗎?”顧舒月猛地甩開了向奎輝,站在人羣裡,大聲兒吼道。
周遭的人都異樣兒的瞧着顧舒月,不住的搖着頭。待顧舒月吼完了,慢慢兒直起身子,小腹間的痛楚越來越清晰了。
顧舒月捂着自己的小腹,眉頭緊蹙。身子一晃,整個人倒了去。向奎輝見勢,立即過去摟着顧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