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司隸部初現旱情。五月。大旱遍及扶風、馮翊、京兆、河東、弘農五郡,禾草皆枯,涇水、渭水深不盈尺,草根樹皮,搜拾殆盡,蟲蠅蛹卵,亦皆食盡。太祖使夏侯淵、張遼等率兵救災,助民屯田,生產自救,百姓因災而亡走者無矣!此上古未有之事,實乃太祖仁義愛民之舉!”《魏書.太祖本紀》
“建安十一年,司隸部初現旱情。五月,大旱遍及扶風、馮翊、京兆、河東、弘農五郡,禾草皆枯,涇水、渭水深不盈尺,草根樹皮,搜拾殆盡,蟲蠅蛹卵,亦皆食盡。遼諫曰:“民,大河也;軍,小河也。大河水滿。小河不枯。出兵救災,乃順天應人之舉!”太祖欣然應允。遼遂於夏侯淵等受太祖之命率兵救災。運輸糧草,復耕田土,疏浚河渠,終使百姓無亡走者!”《魏書.張遼列傳》
從古至今,中國地區在任何時候的天災中都沒有軍隊大規模有組織的介入救災活動的記錄,一直要等到後世的新中國成立後,軍隊才以人民子弟兵的名義,無數次的參與到救災、搶險等高危行動中去。然而在張遼的建議下,曹軍首次將軍隊有組織的投入到了救災活動中,雖然只是運送救災糧食和幫助災民恢復生產,但這種從未有過的舉動讓史官好好的記錄了一次。但凡參與救災之官員,均被史官記錄在案,並在史書中留名,成爲今後歷代之表率。
不過鑑於韓遂、劉璋、劉表、劉備、孫權、公孫康這六家諸侯結成聯盟的事情在雒陽及曹操麾下已不算秘密,而司隸大旱,涼州的情況也不可能好到哪裡去,爲了防止涼州羌、氐人狗急跳牆,防止韓遂、劉璋劉表可能會借災害之際趁火打劫,曹操並沒有讓長安的駐軍參與救災,反而調動了幷州的三萬大軍進駐關中,加強關中戰備。同時順便從冀州調兵補充幷州,兗州、青州、豫州、徐州也各有軍隊調動。同時命令已經完成軍改的各州立刻將調來的新軍進行改制,而冀州、兗州、司隸、豫州、徐州的軍改也漸漸展開。不過徐州、豫州因爲直接與前線接壤,那裡的軍改非但緩慢,更是要等別處改制完成的軍隊與本地駐軍對調才行。
如此一來,曹操不但順理成章的將各地駐軍進行了調動。打亂了長時間駐紮形成了利益關係,穩固了軍隊的忠誠度。同時也名正言順的將大規模發動戰爭的時間繼續向後推遲。
雖說如此一來,軍糧的消耗不過是比戰爭時期稍微少一些,加上充作救災糧的反而還要多,但是有了漢中的支援,並未受災的各州夏糧也面臨着收穫,加上冀州、徐州、兗州又是一個豐收年景,府庫中的存糧完全可以輕鬆的補充起來。
而且打着堂堂正正的救災名義,即便有人對曹操這種行爲不滿,也絕對不敢在此時發難。否則曹操絕對不介意幫他宣揚一下,張遼也會順便添油加醋,讓天下百姓好好戳戳那人的脊樑骨。要說散佈謠言,這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會。但是要論及利用輿論甚至操縱輿論,這天下無人能與張遼相比。
救災事宜一旦確定,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追究責任人。可是這原本不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卻偏偏牽動了衆多的目光。若不是張遼、夏侯惇等重將親自坐鎮軍營,就連軍心也會受到影響。
雖然當事人不過是潁川陳氏的一個旁系子弟,然而士族卻希望能借此試探曹操對士族的態度。其他諸侯也意圖藉此事在曹操治下煽風點火,製造事端,一時間。雒陽城中倒是暗流洶涌,這絕對是那位扶風郡典農校尉所始料未及的。
丞相府中,曹操此時正在聽着糜竺彙報着有關各地糧食調撥及儲存數量的情況,當郭嘉拉着張遼來見曹操時,便聽到曹操又是一陣怒喝。
“混蛋!不過區區數年,便有如此貪瀆之人,盡然敢在軍糧上動手腳,難道他們就不知孤會殺人嗎!”
“又出什麼事了?”張遼猛的拉住郭嘉,兩人對視一眼,心頭同時生出這樣的想法。
“似乎有人在軍糧上做手腳。”張遼小聲說道。
“好事!”郭嘉眼睛一亮,喜道:“正愁因爲一件事便大動干戈有點過分,這回可是他們自己將把柄送過來的。”
張遼猛的嚥了一口口水,心中對郭嘉如此利用資源的能力身爲佩服。不過他也不反對,原本他就覺得孤立的一件事情不如一大堆事情有說服力,有人一定要送刀子,他沒理由不要嘛!既然要動手,那就不妨往大了玩,小打小鬧可沒什麼意思。
有了這樣的想法,郭嘉也不會繼續留在門外,當下便擡腳進屋。張遼晃了晃腦袋,整列一下思路,也跟着走了進去。
“參見主公!”郭嘉、張遼躬身說道。在曹操就任丞相之後,也就是這兩位無論在何處都沒有更改對曹操的稱呼。
“嗯,你們來得正好!子仲這裡盤點各地府庫,便查出這麼一堆貪瀆之輩。你們說說,該當如何處置?”曹操沉着臉說道。
“自然是依律處置!”郭嘉毫不遲疑的回答。
“文遠,你是何意?”曹操扭頭向張遼問道。
“該黜的黜,該殺的殺,這沒什麼好說的。如今雖說只是司隸大旱。但依舊牽動着天下百姓之心,百姓們都在看着主公如何處置災害時發生的事件,若是輕輕放過未免會傷及民心。而此事同時又牽涉軍糧,也同樣會讓全軍將士關注。這軍心、民心,主公,有時候殺雞儆猴已經不管用了,倒不如真下手殺幾隻猴子的好。”張遼說的很輕鬆,可是話語間總讓人感到一股陰森森的氣息,曹操倒沒什麼,一旁的糜竺卻有點乍舌。
“哼!有人說如今亦非亂世,治平之像已現。亂世用重典已不再合適。孤卻不以爲然!亂世需用重典,這治平之世更當用重典!若是當初兩位先帝敢於以重典治世,亦不至於引發黃巾之亂!”曹操原本只是向藉機爲暗中推行科舉制度找個藉口,卻沒想到一次波及並不算大的旱災卻引發出牽涉範圍巨大的貪腐事件,這讓曹操原本的故作姿態變成了真正的憤怒,屠刀也將舉起,若是不見血腥卻絕不會輕易歸鞘的。
郭嘉原本就是要爲曹操首先下手調整任官制度而提供“彈藥”,至於拉着張遼則是要分散“彈藥”的來源,不使旁人過於疑心。何況張遼也是個對新制度心有獨鍾的人,若是曹操要實施新的制度而不叫上就在雒陽的張遼,也絕對會讓人感到奇怪的。
“子仲,你先不急着離開。”曹操見到郭嘉、張遼聯袂而來便知道郭嘉覺得發難的時候到了,正好糜竺帶來的情況又可以加強自己這邊的說服力。乾脆留下糜竺。
“來人啊!召集在京官員相府議事!”曹操對一旁的侍從下令道。
於是,本就是雒陽萬衆矚目的焦點的丞相府又一次忙碌起來,數十名騎士急匆匆出門,不多時又是數十名官員匆匆趕來。雒陽城百姓看得清楚,丞相府中又要開大會了。
“都看看!這就是你們讚許的好官員!”
在各方主官以及有資格參與相府會議的官員到齊之後,曹操又一次怒氣衝衝的抖動着手中記錄着那些貪腐官員情況的紙,大聲的怒吼。
任命外地官員是丞相府東曹的職責,簽署委任狀又需要尚書檯荀彧的親筆,監察官員則是御史臺的責任。在曹操的怒火下,盧毓、荀彧、陳羣則是首當其衝。
可是他們三人也無法辯解,證據確鑿。根本就無從辯解。何況其中涉及的官員各階層都有,出身士族的,出身庶族的,行伍出身的,平民出身的,無非就是士族子弟多一些而已,卻實際上斷絕了不少士族官員欲以借曹操趁機打擊士族爲藉口來攪渾水的目的。
面對着一張張白紙黑字的證據,陳羣這個侍御史首先表態,保證絕對會嚴肅審查,確認一個,彈劾一個,絕不會手軟。在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都因故不再主持御史臺大局時,陳羣這個治書侍御史便是御史臺的主管。
盧毓和荀彧也向曹操表示了要對即將任命的官員嚴格考覈,絕對要做到人品道德與能力缺一不可,絕不會再讓濫竽充數之輩和心口不一之人矇混過關。
當事人都已經表態了,其餘衆人不過是過來陪審的,也算是接受教育,自然是無人反對。甚至還有些部門主管向曹操表示要回去後加強對下屬的教育,杜絕此類事件在自己部下中發生的可能性。
這種情況下曹操自然不會給別人潑冷水,換上一副微笑的面容,溫言撫慰那是必須得,雖說雷霆雨露皆是恩典,也不能一味的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和煦的春風也是不能少的。
此時張遼也接着盧毓、荀彧的表示提出了官員任命前的考覈內容有待改善的建議。建議考覈全面涉及未來官員的外貌、言談舉止、書法、文采和個人能力,張遼甚至還有些激進的提出可以讓通過考覈的官員先在屬吏這一階層試用三個月到半年,若是能夠勝任,再行任命實職的建議。
試用期這一說法在張遼的軍改中就有,那些候補軍官就是軍官試用的體現,此時張遼提出來倒也無人感到奇怪。雖然試用期與公務員考覈在後世屬於及其正常的範疇,可是將它引申到漢代就屬於驚世駭俗了。軍隊中怎麼搞士族暫時干涉不了,畢竟這樣一來,實實在在得到好處的卻都是出身平民的老兵,他們能借此躋身軍官的行列。反對者自然是有的,不但有,而且多,同時還有很對人與張遼交情不錯。荀彧、陳羣首先表示反對,他們絕不會容忍官員與小吏混爲一談。而盧毓雖然與張遼私交更深。但依舊隱晦的表示出反對。其他諸如董昭、郗慮、荀攸、劉曄等人,甚至程昱也表示了反對。只有郭嘉和糜竺以及軍方將領保持了沉默。
但是張遼這也是攪渾水的舉動,如此一來,曹操的真正用意便被大量混雜的情況所掩蓋。而曹昂則能夠在隨後的官員考覈中以五官中郎將的名義介入,將觸手真正伸入士族掌控的核心部分。
張遼表面上是吃了癟,不過以他那沒心沒肺的個性根本就不會將此事當回事。即便是荀彧等人反對,他的建議被部分駁回,他依舊能在準備散會後拉着荀彧不撒手。
“文遠,非是我對你有意見,實在是這試用期有些不知所謂。而且堂堂官員,你還想讓他們與小吏爲伍,這成何體統?”荀彧板着臉責怪張遼。
張遼對此根本不以爲然,他這回可是要和荀彧討論一下太學的問題。這個問題相信荀彧不會反對,畢竟這也涉及官員、貴族子弟的教育。
“文若,咱們就事論事,那個建議既然被主公否了,我就絕不會再提。這次拉着你是有事與你商量,與剛纔的事半點關係也沒有。”張遼笑嘻嘻的說道。
“真的?”荀彧將信將疑。
“嘖!騙你作甚!主公都否了,我再糾纏此事難道還有好處不成?”張遼面色一整,正色回答道。
“那你說吧!”荀彧也知道張遼不是信口開河的人,能夠這樣說,必然是有事商量。
“我個人認爲,這些官員貪腐瀆職除了監督不嚴,自身修養不足之外,還有就是儲備官員數量不足,一旦將他們罷職,暫時就可能出現空缺,所以無法給這些在任的官員以壓力。若是咱們有着大量的後備官員,在職官員在觸及律法時就必須好好地考慮一下了。”張遼說道。
荀彧白了張遼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才知道儲備官員數量不足啊?說吧,你有什麼好主意?”
“呵呵!”張遼笑了笑,說道:“我的意思是恢復太學。”
“恢復太學?!”荀彧身子一震,喜道:“好事啊!如今除了各地舉薦的孝廉和茂才根本就不足用嘛,那些公學中的學子卻又大多缺乏經驗,只能充任屬吏。恢復太學可以將大批各地的優秀士子集中起來,也能讓雒陽的名士、官員爲其授課。雖說短時間內還不能使用,但卻是可以惠及後世的好事啊!”
“你這就算是同意了?”張遼問道。
“等等,你總不能就這麼沒頭沒腦的說一句就算完了吧?”荀彧雖然爲人方正,可是與張遼接觸久了,也在遇到張遼時會說出些完全與其一貫的形象所不符的話語。
“怎麼可能!”張遼做出一種冤枉的表情,隨即又立刻換上一副有些諂媚的笑臉說道:“當然,我這裡也沒有具體的細節,不過大致的方略還是有的。”說完,張遼就從懷中掏出幾張紙遞給荀彧。
其實恢復太學很簡單,重修雒陽城時還有不少材料沒有用完,即便是有部分被權貴弄走,但剩下的物料依舊可以在太學的舊址上從新建起一座學堂,所缺的無非就是裝飾、景觀和人工而已。而且太學中教授的科目也與張遼心目中的差不多,最多就是將算學的教材換成張遼編寫的,可這也是被鄭玄認可的。至於騎射根本就是漢代貴族子弟的必修課,只不過清談的出現,玄學的興起使得士子漸漸向文弱化方向發展了。
張遼給荀彧的實際上是他希望看見的太學的分類機構,由國子監、弘文館和崇文館組成。這也是張遼從唐代制度中抄襲的,國子監的學子是由各地公學推薦學子和軍中舉薦讀書深造的軍官組成;弘文館的學子則是各州舉薦的士子中未通過官員任命考覈的以及普通貴族、士族和官員的子弟;而崇文館級別最高,其中的學子則是由國子監和弘文館中考覈最優秀的學子與權貴子弟組成,人數也是最少的。
這樣一來,因爲貴族、文武官員的子女被集中在一起,也能使雒陽城的師資力量得以集中利用。同時還等於給這些爲人父母者加上一道緊箍咒,免得他們離開雒陽就可以爲所欲爲。最重要的是這些學子大部分都是官員和貴族子弟,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也將會在未來成爲官場中的一員,而太學就是給他們初步建立起屬於自己的人脈的場所。
“這個建議你係那個丞相稟報了嗎?”荀彧對張遼這樣將太學分成三部分也很感興趣,不過沒有曹操的同意,這件事情也是不能做的。
“沒有。想先讓你看看有什麼疏漏,然後給我修改一下。”張遼面不改色的說道。事實上他也沒有說謊,他確實沒有和曹操說過這件事,只不過是個曹昂說過而已。
“此事確實要務,不過如今卻不能不暫緩。”荀彧思考了一下後說道。
“這是當然,如今又是救災,又是軍隊換防,還有暴露出那麼多問題要處理,自然是要等一陣子。不過這也正是我此時找你荀文若的原因,你得空就挑挑毛病,完善一下。等這陣子忙過了,咱們聯名系那個主公上書。”張遼說道。
“好!”荀彧點點頭,將這幾張紙收進自己懷裡,轉身離開。曹操的怒火必須有人承受,他這個尚書令還有的忙了。
“給他了?”
在張遼看着荀彧離開的背影時,郭嘉走到他的身後說道。
“嗯!慢慢來吧。這就像是要掘開大堤,一次性掘開勢必讓大水洶涌而出,會傷到自己。先開小口子,然後慢慢泄流,一點點的將水放幹。”張遼頭也不回的說道。
“文若太固執了!”郭嘉嘆道。
“他是個好人!”張遼說完這句話,接過一旁張新遞過來的馬繮,翻身上馬。一抖馬繮,催動戰馬,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