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圍着他說他應該當廠長，說工人們相信他一定能當好這個廠長，張修遠一邊敷衍着說自己何德何能受工人們的看重，心裡一邊擔憂自己今後會不會真的被牛得益安排進來。
……
牛得益主持的會議時間很短，在重頭戲——胡慶兵代表縣委宣佈那份傳真電報——結束後，會議就結束了，時間也正好到了吃中飯的時間。
廠裡的領 導班子人員陪衆官員和記者在罐頭廠的招待所裡吃中飯。吳勁書雖然沒有了廠長職位，但他不想在縣委宣傳部部長心裡留下不好的印象，也爲了證明他是贏得起也輸得起的好漢，在吃飯的時候依然平靜地陪着衆人吃喝，時不時還說幾句葷段子，以活躍氣氛。
不過，吃飯的氣氛還是有點不自然，更談不上熱烈。招待所所長更是將喜怒哀樂掛在臉上，對誰也沒有好臉色，讓很多人心裡都堵得慌。
吃完飯，宣傳部部長鬍慶兵和實習記者夏棠在一個小會議室裡談話，拿着他親自組織人員整理的罐頭廠改革材料說給夏棠聽。
牛得益則在招待所會議室裡召集現有的廠領 導班子安排廠裡的工作，在他的請求下，吳勁書也依然參加了會議。在開會的時候，牛得益還時不時徵詢一下吳勁書的意見。
當然，這種徵詢是象徵性的，以示對前任廠長的尊重。這次牛得益不是以主管單位的一把手主持會議，而是以罐頭廠新任廠長的身份主持會議。因爲沒有正式上任，他安排的事情依然不是很多，無非是三個方面：第一是要求廠裡的領導安心工作，穩定工廠幹部羣衆的情緒，有生產任務的繼續生產。第二是請有志參加下任廠領導競選的同志認真思考自己一旦成爲廠領導之後的工作思路，認真書寫競選報告。第三就是凍結工廠的銀行賬號，停止報賬和大筆財務支出，零星費用由牛得益簽字才能動用。
……
胡慶兵和夏棠沒有談多久，拿了胡慶兵給她的一疊資料稍微翻了翻就告辭，她還拒絕了胡慶兵邀她乘坐他的專車去縣城的邀請。
她找到正在和楊曉軍說笑着的張修遠，問他能否坐他的吉普車回鄉政府。
張修遠和楊曉軍本沒有什麼好談的，只是一時間無處可去，楊曉軍見他贏得了這場戰役的勝利就主動貼上來找他交談，吹捧着年輕的張修遠。
聽了夏棠的話，張修遠絲毫沒有猶豫就說道：“走吧！我陪你回去。”
楊曉軍的目光膽怯地在夏棠的身上掃描了幾下，想多看但又不敢，只能偷
偷地嚥了幾口口水，然後殷勤地送他們出門。
他們兩個都坐在後面一排，。上車之後兩人都沒有怎麼說話，等車一出小鎮更是閉上了嘴巴：一個透過左邊的窗戶看馬路左邊的湖面，一個透過右邊的窗戶看右邊的農田。
夏棠吹彈欲破的臉上佈滿了興奮的色彩，目光裡全是興奮和激動，但因爲有司機在場，她努力地控制着，目光看向遙遠的湖面那些搖曳多姿的荷花。
張修遠的目光雖然落在稻田裡，但他並沒有欣賞那些低垂着腦袋的黃燦燦的稻穀，而是默默地想着心事：現在的罐頭廠完全走上了一條與前世迥異的道路，如果按目前的路走下去，罐頭廠很可能是由公開選拔的廠長進行全方位的承包，而不是前世那樣破產之後拍賣，最後由別的企業接手並解決了不少下崗職工的工作，很多家庭因此獲得了穩定的、在當地算是“高薪”的工作。張修遠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他真擔心罐頭廠被公開選拔的廠長承包後，整個工廠被承包人慢慢鯨吞變爲自己的財產，罐頭廠也變爲私營企業，這樣的事例實在太多。
這還不是最擔憂的，只要這個能解決職工的工作，私營企業就私營企業，最多造成部分國有資產流失而已。最擔憂的是國有資產流失了，工人的飯碗也丟了，企業的經營越來越差，國家、集體、職工沒有一方得到好處，那纔是最慘的。
有了前世罐頭廠的最後結局做參照物，張修遠的心沉甸甸的：“我要不要將大部分精力放到罐頭廠去呢？就按照前世那個企業的做法，做礦泉水賣應該也能讓這個工廠有很大的起色吧？”
感覺到車裡過於沉悶，夏棠轉過頭來看着一臉凝重的張修遠，笑問道：“張主任，你這次不是打了一個大勝仗嗎？一切都按你的預想來的，你怎麼還悶悶不樂的樣子，扮酷？”
張修遠收回自己放飛的思維也轉過頭，自問似地說道：“大勝仗？也許是吧。”
夏棠說的不錯，剛參加工作就參與到這件大事中，達到這個效果算是戰果輝煌：私心重的趙有年灰溜溜地滾回去，再也不敢在罐頭廠改革的事上說三道四；無能的吳勁書終於被踢出了廠領 導班子；工人想自主選擇廠領導的願意也在一步步變成現實；……
可是，他就是高興不起來。見夏棠又要說話，張修遠連忙轉移話題問道：“夏大記者，你的採訪內容會在媒體上發表不？”說完，他的腦袋又轉向窗外。
夏棠到嘴邊的話收回肚子裡，說道：“張主任，你也太沒禮貌了吧
？哪有這麼跟人說話的？看都不看人家。”
張修遠轉過頭，笑道：“主要是你太漂亮了，我不敢看哦。”
“哼！睜着眼睛說瞎話。”說着，她反問道，“你張主任覺得它們能發表不？”
張修遠搖頭道：“我不清楚你們內部的機制。只不過，我覺得你只是一名實習記者，這可不是普通的新聞，想在媒體上發表很難。”
“呵呵，不是普通新聞，難道是重大新聞？”夏棠反問道，“爲什麼很難？”
張修遠回答道：“這些內容的政治色彩很濃吧。罐頭廠發生的這種事在我們這裡也許值得宣傳，但在其他地方未必，真要沒有企業都是這麼幹，一個個企業都自行選舉廠長什麼的，那主管部門還不頭痛得要死。都進行自主選擇廠領導的話，對企業而言也未必是幸事，很可能被某些有心人利用，上面的領導不可能不擔憂這個。”
夏棠看着張修遠，說道：“想不到你小子，你張主任的腦袋還真不是小孩的腦袋。思維也很特別哦。既然你明知道發表很難，那你和黎謙還喊我過來幹什麼？”
張修遠笑道：“你過來可與我無關。你想我一個小小的老百姓能指揮得了你一個省報的記者？”
夏棠笑了：“呵呵，我明白你小子的意思了。你是說我夏棠是被黎謙誆來的，是不？”
張修遠道：“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夏棠故意嘆了一口氣：“哎，我都不知是該謝謝你的提醒好，還是該罵你奸猾好。你們把我當槍使都用完，我正高興着呢，你這才告訴我我原來只是一個被人利用的傻子。你不覺得很殘酷嗎？”見張修遠要辯解，她笑道，“呵呵，你放心，我這是跟你開玩笑的。利用就利用吧，總比沒有利用價值強，再說，你們也是爲了公家的事，爲了工廠那些可憐的工人作想，沒事的。”
本來張修遠只是奇怪，奇怪黎謙自己不來而讓一個實習記者來，現在看她說的這麼大方，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了，臉上露出歉意的玩笑：不管怎麼樣，她還是被人利用了。
然而，夏棠又笑了起來，還用如蔥白的食指點了一下張修遠的額頭，道：“你啊你真傻！內心善良得有點過分吧？你說我是那麼好誆的，黎謙什麼人不好誆，怎麼敢誆自己身邊天天見面的同事？小子，你想錯了，或者說你不瞭解我，更不瞭解黎謙。他是在真心地幫我，而我呢，也希望有這個一個機會。”
張修遠被她幾下弄得糊里糊塗，問道：“此話怎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