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曹衛平在當上市長之前是不是有重大的犯罪事實,張修遠因爲不知道自己會重生,所以沒有花更多的精力去挖掘:時間越久,尋找證據的困難就越大,可以說是成倍增加。
張修遠自信能在曹衛平當市長的任上時將他拉下馬,不會讓他進位到市委書記、甚至進位到副省長,可以避免他收斂更多的不義之財、給國家造成更大的損失。他確信前世曹衛平是惡魔,在這一世絕不可能變成聖人。
可是,父親的一句話差點將張修遠嚇得趴倒在地。父親有點得意地說道:“如果我們能順利引進這套冶金設備,那我們這次就算沒有白白浪費時間、浪費外匯,我們國家的合金冶煉水平也會提高一個檔次。爲了能引進它,我可是做了大量的勸說工作,除了這套設備,我們還可以購買大量的配件、輔助設備。呵呵,累是累,但很有收穫。”
“什麼?什麼?這……這……”張修遠目瞪口呆地看着父親,好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顫抖地問道:“這套設備真的很好?”
父親笑着說道:“當然!它可代表了當前最先進的冶煉技術,我必須力促此事成功。”
這與前世的記憶完全不符啊!前世這套設備引進來之後就被扔在陽韶鋼鐵有限公司的廣場上日曬雨淋,不說它沒有投入生產使用就是廠房都沒有進。堆在廣場就如一座小山似的所謂先進冶煉設備成了鋼鐵公司的恥辱,負責引進這套設備的人員都成了鋼鐵公司職工和市民詛罵的對象,也成了張修遠心中永遠的痛。
最後這套設備被南方一家公司以不到一半的價格買走之後,張修遠的心情纔好了些。
父親因爲被鋼鐵公司的下崗職工圍住辱罵氣得大病之後,張修遠和母親一起就從來不在父親面前提起這事。在他們想來,父親固然是被冤枉了,是被曹衛平等人所利用,但那些下崗工人發泄情緒也情有可原:看着白花花的銀子變成一堆垃圾,看着自己的生活一天天過不下去,他們能心平氣和嗎?
從前世到今生,張修遠認爲這套設備是外國公司和國內官僚相勾結,利用劣質落後的設備來共同侵吞國家財產。自己的父親就是被人家利用的對象。
他再次問道:“爸,這事很重要,你確定這套設備真有說的這麼好?我可知道這套設備是法國那家工廠不要的,如果真的好,他們怎麼可能不要?你不會……”他問得很嚴肅,最後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意思卻很明白:“你不會收受了對方的賄賂而故意爲他們吹牛的吧?”
父親大怒,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指着張修遠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小王八蛋,老子打死你!老子是那種人嗎?老子從來沒有收過任何人一分錢!……,真是氣死我了!呼——,呼——,”兒子的話深深觸犯了他“清白做人
”這個神聖不可侵犯的信條,他焉然不氣?
看到丈夫氣成這樣,想起兒子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關心這事,母親小心翼翼地勸道:“老張,跟你兒子生什麼?他不是不相信你,他是對這事很關心,覺得這事必須慎之又慎。真要出了什麼差錯,我們會被人指着脊樑骨罵。而且也對不住曹市長他們,是不?兒子也不過是問問,不過是提醒一下,你看他,爲了怕傷害你的自尊,連話都不敢完全說出來。
其實我和兒子都相信你,相信你絕對不會收人錢財。如果真的收,還不是留給修遠用?既然他如此憎恨,你怎麼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也是從其他渠道知道這套設備是人家法國工作不要的,所以心裡很迷惑。
現在國內花費鉅額外匯進口外國洋垃圾的事情還少嗎?很多官員就因爲這種事而丟官丟前途。兒子完全是爲了你好。修遠,快給你爸爸道歉,你看你把你爸爸氣成這樣。”
看到父親氣得臉色鐵青、呼吸不暢,張修遠心裡很內疚,也擔心父親會不會和前世一樣氣得大病一場。但他又不得不硬下心腸來,眼睛依然緊緊地盯着父親:
現在設備引進只是達成了意向性協議,離真正的引進還有一步之遙,還需要父親等考察組的人員提交考察報告,鋼鐵公司、市政府等單位和部門根據這個報告和上級的有關精神來拍板定案。如果能阻止父親提高肯定性報告,或者乾脆讓父親簽署反對引進的文件,那麼父親將來的責任也會小得多,前世家庭的悲劇就能避免。父親現在的氣憤相比今後的悲劇簡直不值一提,他生氣就讓他生氣吧。
父親把手一揮,說道:“我不要他的狗屁道歉!老子做什麼還用得着你小子來指教?在法國的時候老子就想罵人,千里迢迢打電話去囑咐老子不吃請、不收禮,你以爲老子是三歲孩子?老子是幾十年的老黨員了,這點原則還不能把握?”
他大聲吼了一通,見兒子依然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沒由一陣氣餒,他恨恨地瞪了兒子一眼,一屁股坐回座位,說道:“不錯,這套設備是那家企業不要的。但是,這不是因爲這套設備不好,而是這家企業因爲資金鍊突然斷裂,企業破產,他們才被迫轉讓的。如果不是這家企業破產,我們哪有機會購買到?我實話告訴你,這套設備我要定了!”
張修遠被父親最後的話吼得有點發暈:“難道因爲自己的重生在這個時代發生了蝴蝶效應:前世進口的是一套不好的設備,而這世即將進口的設備是一套好設備?父親的人品、技術、性格等等,他都非常清楚,說的話就如板上釘釘,絕不會瞎說、亂說。”
想到這裡,他迷惘地看着天花板:“我還要不要阻止?”
看到眼前的父子倆,母親對張修遠說道:“修遠,我不知道你那些信息是哪裡來的,但你應
該相信你父親,相信他想提高我國合金冶煉技術的那些心情。既然他這麼肯定,我想你的懷疑錯了。你就不要和父親再爭了,行不?俗話說各行如隔山,你父親在這個領域即使不算全國同行中的佼佼者,但也可以說是一個資深專家,比你瞭解的知道的多得多。”
母親的話張修遠不得不承認,自己前世今生都遠遠比不過父親在冶金領域的成就,他的一生幾乎都浸淫在裡面,對官場和俗事都不感興趣。特別是他離世的那幾年,完全稱得上全國冶金領域的泰斗,雖然知道這個結果的人不多。
但他沒有就此放棄,他想了一會說道:“爸,我不知道這套設備是不是你所說的那麼好。就算那麼好吧,但市裡的這家鋼鐵公司能消化得了它嗎?越是高科技設備,就越需要高科技人才來使用它,也需要大量的資金來進行操作工人培養、設備維修。也許還需要一個花費巨資修建的廠房,另外化驗室、檢驗室、設計室都要新建或改建爲它配套,這都需要大量的資金。
現在這家陽韶市鋼鐵有限公司的經濟情況你想必也聽說過。技術老化、設備陳舊、產品積壓,工廠裡的幹部職工基本只能領取基本工資,已經有不少工人下崗。他們哪裡能拿出這麼大一筆錢來?一旦資金鍊斷裂,它的命運與它在法國的命運一樣,只能轉讓給其他企業。時間一拖又是多久?誰也不知道。我們設身處地地想一下,假設我們是鋼鐵公司裡的職工,看着花費巨資引進的設備不能用,我們心裡氣不氣,會不會罵主張引進設備的人?與其將它引進來閒置無用,還不如不引進。”
父親張晉鬆依然怒氣未消,罵道:“放屁!你說的都是一些猜測,就依此來想說服我?哼!正因爲這家企業技術老化、設備陳舊、產品積壓、經濟效益不好,所以就更應該進行技術提升,就更應該引進這套設備以徹底地、從根本上改觀企業的現狀。我知道要讓這套設備投產,需要大筆的資金,這些配套資金的數額甚至可能超過引進設備本身,但這都值得。
如果我們國家官員、主管部門都像你一樣前怕狼後怕虎,改革開放怎麼能成功,社會怎麼能進步?我們與西方國家在材料方面的差距怎麼可能縮小?你不明白,每次看到內參上那些購買外國板材、型材、鋼錠所花費的鉅額資金數字,我這個負責冶金研究的知識分子心裡就滴血:人家四十多年前就能生產出來的材料,爲什麼我們到現在都不能自主生產?爲什麼要花費鉅額資金的情況下還要看人家的臉色?
剛纔你所說的,我不是沒有想過,也明白你的擔憂。可是我我知道只要我們這套設備引進來,就算市裡這家鋼鐵公司用不了,也可以轉讓給其他公司用。只要這家公司是國內公司,它就能促進我國冶金技術的提高,我的心血就沒有白費,我做的所有一切就有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