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香味越來越濃,也越來越誘人。縱然暮湮已經吃下一個饅頭,但此時聞着這野雞在柴火上烤出來的香味,她幾乎有要流口水的衝動。
她忍住了,不想那麼失了儀態。但她的眸光,卻時不時盯着蔽月那邊的方向看。一下望着蔽月,一下望着他手中轉動的雉雞。
不一回會,蔽月走了過來。暮湮緩緩地站起了身,靜靜地凝望着蔽月。
“可……可以吃……吃了?”暮湮試探着問,這樣烤出來的雞能吃嗎?不過,這股子雞的香味確實誘人,暮湮終於忍不住盯着那雞吞了一下口水。
蔽月低笑,他伸手扯下一個雞腿遞到暮湮眼前,低聲道:“小心燙,慢些吃。”
暮湮有些猶豫地伸手接過,那雞被烤成了焦色。但是,那雞皮上,卻是一層閃閃發亮的油。
“可是蔽月,這雞該怎麼吃?我們要不要……”至於要幹什麼,暮湮也不知道,只得打住了話頭。但是她記得,每次小池拿來的雞,都是有很多燙的。
蔽月詫異,這傻女人,難道連吃雞都不會麼?
“你不知道吃,還是不敢吃?”蔽月微微蹙眉問她,眼神,卻瞥向了她手中那肥肥的一大截雞腿。
暮湮臉紅,她還真不是不敢吃,可她確實是不知道吃。她見蔽月滿臉訝異的神情望着她,心裡想問問蔽月這雞腿該怎麼樣吃,可還是打消而來這個念頭。
她背過身,望着手中的這截雞腿愣神。焦焦的,有點糊了的感覺,沒放蔥薑蒜,甚至,連鹽都沒放。這雞,是不是真的能吃?
他繞身過去,看見暮湮對着手中的雞腿發呆,他真是被她這傻傻的樣子弄得要氣岔。莫非,她這麼看着這截雞腿,是怕它突然跑起來麼?”
“你還是不吃?不吃的話,那就給我吃。”說着,蔽月伸手過去想要拿回那一截雞腿。
暮湮怎麼會給還給他?她剛剛不過是在思考,該從哪裡下口罷了。
“不……不,我現在就吃。”暮湮撇開身子,不讓蔽月來搶。心想,這烤的雞和煲湯的雞,怎麼吃應該沒有分別。
想着,她張嘴,挑邊上容易下口的地方,輕輕咬了下去。有滑滑嫩嫩的感覺和濃郁的香氣順着她的齒間蔓延,接着,便順喉而下。
天,真是太好吃了!暮湮敢保證,這是她吃到的最美味的事物。
“好吃麼?”蔽月凝神望她。
暮湮邊吃邊道:“好吃,蔽月,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蔽月呵呵一笑,便也將手中的雞往嘴裡送。男人吃東西總是與女人不一樣,比如暮湮就是那種斯文秀氣和矜持的,而蔽月卻是大口大口的。
“這是最原滋原味的雉雞味道,弄乾淨後什麼調料也沒放,就是天然一股雞肉香味。湮兒,就算讓你吃一輩子,你也吃不厭的。”
“呵呵,給我吃一輩子的雉雞肉,難不成你要一輩子爲我來這裡抓雉雞,然後一輩子爲我烤着吃?”
蔽月的話,讓暮湮嫣然一笑。她嘴裡雖然這樣問蔽月,但是心裡也沒覺得和蔽月吃一輩子烤雉雞有什麼不好。
“這有何難?”蔽月隨口道。
“不難麼?”蔽月如此輕易的說出口,這讓暮湮有些失落。
“一輩子”和“這有何難”兩句話,說出來,即是承諾。是承諾,說出口的人便該鄭重些,但蔽月,卻正好缺少這一點鄭重。
蔽月好似沒察覺暮湮的失落,依舊吃着他手中的雞肉。
暮湮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將剩下的雞肉一點點送入口內。
肚子填飽後,蔽月便拉着暮湮去水域邊洗了把臉。然後再搬了一塊石頭,讓暮湮坐下。自己從闊葉樹上摘下兩片葉子合攏,從水域中捧來一些水將那還有火星的焦木熄滅。
暮湮隨手拿起蔽月之前削好的竹木條左看又看,發現箭身很光滑。她又拿起那準備製成弓的核桃木細細看了一番,頓時不由得驚歎蔽月的手實在是巧。那弓的形狀已經削成了,表面亦光滑不刺手。
“湮兒,我們把弓做好就回去。”暮湮只顧看,卻沒有察覺蔽月已經走近了自己。
暮湮擡眸,柔順一笑:“好,我聽你的。”
好柔順乖巧的人兒,蔽月的眸色加深,居高臨下俯視暮湮的神態似乎別有意味。
“很好。”蔽月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後,見暮湮笑得柔婉又羞澀,便又道:“希望湮兒,一輩子都這樣柔順。”
又一次說出“一輩子”這三個字,暮湮如鹿撞懷。
蔽月挨着暮湮蹲下,手中,突然又多了一把顏色鮮亮的羽毛。
“這是?”
“那雉雞的羽毛。”
“你留着這羽毛做什麼?是不是,羽毛很漂亮你不捨得丟?”暮湮擡起臉,望着眼前那孤傲,冷佞霸道的他。
蔽月睨了一眼暮湮,見她兩眼水光瀲灩、神如秋水,不欲勾人魂魄的人卻又天生長有一雙勾人魂魄的眸子。
“除了漂亮之外,我主要是用來製作箭的箭羽。”蔽月一邊開使動作,一邊又低頭解釋道:“箭身是由箭頭、箭桿和箭羽三部分做成的。”
“哦……”暮湮似有所悟,一雙水潤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蔽月。
蔽月加快了手中的速度,一支箭身的尾部,他黏上了四根顏色鮮亮的羽毛。
一擡眸見暮湮直勾勾的眸子望着自己,他便咧嘴一笑:“箭羽,在射殺時,主要是讓箭在飛行的過程中保持平衡。”
暮湮仍在看他:“你要用箭做什麼?”
“我做這把弓箭不是給自己!”說話的功夫,那箭羽都已經做好。蔽月又將這支箭仔細檢查了一遍:“我是做給你的。”
“做給我?”暮湮吃驚得瞠大了眸子,她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你說有東西要送給我,就是要送這弓箭給我嗎?”
蔽月俊美無儔的面容在陽光下閃着溢彩:“不錯,我花這麼多功夫做這把弓箭,就是爲了送給你。”
俯身,蔽月拿起地上那核桃木做成的弓看了看。接着,便從懷中掏出一截繩子往弓的兩頭繫住。
“這繩子是用來做什麼?”
“弦。”
“用繩子做弦,行嗎?”
“行,但是一把好弓箭,是需要用牛筋來做弦的。”
原來弓箭的弦本該是要用牛筋做的!
“來,給我一支箭!”蔽月伸出一手,語氣堅定有力。
暮湮順從地從地上揀起一支箭遞到蔽月的手中,然後,呆呆地看着蔽月接下來到底要做什麼。
他左手握住弓的中部,右手持箭,再將箭的尾部搭到弓的弦上,前端搭在左拳上,右手用力往後拉。
“湮兒,你看着我是如何上箭和射箭的。”
暮湮怔怔望着樹蔭下蔽月那健碩的身姿,其實她看不太清楚蔽月的神情,只能隱約分辨出陰影下蔽月輪廓深邃,眸光暗沉無底。
“目標是,百步之外那株柳樹的葉子,湮兒,你看好……”
暮湮心裡半信半疑,百步穿楊,似乎只在書中見過。至於現實裡……
當他右手鬆開箭時,便聽到一抹風聲破空而去。還沒待暮湮看清楚,那射出的箭瞬間便沒有了蹤影。
怎麼會這樣?射中了還是沒射中?箭呢?暮湮四顧茫茫,心裡疑惑不已。
蔽月時兩眼微眯,臉上表情淡然。似乎,有沒有射中他並不在意。但他,又好像胸有成竹。
這讓旁觀者反倒多了一種一探究竟的心理,不待蔽月開口,暮湮徑直朝那箭墜落的地方而去……
箭身斜插於地面,箭羽正微微顫動,鮮亮的野雞毛羽在晴陽下閃閃發光。而那箭身,正橫穿着一片柳樹葉。
想不到,蔽月竟有如此能耐。
暮湮拿着那穿有柳樹葉的箭款款來到蔽月跟前,佩服道:“據說楚有養由基者,善射者也。去柳葉百步而射之,百發而百中之,我只以爲不可信。但今日見你能於百步之外射中一片小小柳葉,可見你比那人更擅射。”
蔽月眸光一亮,停佇在眼前嬌嫩如花的美人臉臉上。他可以從那雙太過清冽無塵的眼睛裡看到她對他的崇拜,但是,他希望這種崇拜不會忽然引起她之後的疑心。
他希望自己在她的心中,暫時還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直到,他向她表明身份的那刻。
“你不用誇我,你也可以做到的。即使做不到百步穿楊一擊而中,至少也可以防身,嚇唬嚇唬那些對你不懷好意的人。”蔽月接過暮湮遞到眼前的箭,伸手,將那柳樹葉摘下丟與風中。
被箭頭刺破的柳葉在風中旋轉了起來,然後悠悠地落在了地上。那翠色的葉子,通透如碧玉,正是一枚長勢甚好的葉子。
暮湮驚詫:“我也可以?”
“當然!”蔽月篤定。
“可我並不懂射箭。”暮湮蹙眉,蔽月是不是在故意戲弄她,要知道,她可是什麼都不會的。
蔽月凝着她,她那雙目不轉睛望定自己的眸子底,似水的眸光清冽得太過令人驚豔。
他沉聲道:“你不會,可以學。你願意學,我自然會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