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與後退兩步,眼前這個女人再怎麼風情萬種,他亦是無動於衷的。酸與清了清嗓子,郎朗道:“牡丹姑娘說笑了,臣豈敢妄議牡丹姑娘的錯對?”
他禮貌而疏離,帶着一種迫人的尊嚴。
牡丹巧笑道:“酸與大人過謙了,在這偌大的王宮中,誰不曉得酸與大人跟隨王上身邊的時間悠久?只有牡丹在酸與大人跟前謙卑,斷不是酸與大人見了牡丹惶恐。”
酸與對她雖無半點邪念,但此刻豐腴妖嬈的牡丹頻頻挨近,他畢竟身爲男人終不免尷尬。
酸與有些惶然地看了看蔽月,蔽月卻只是微微地笑着。
酸與無奈至極,面對牡丹的大膽逼近不禁生出一絲怒意,他語氣變得冰冷:“牡丹是後宮的嬪妃,而非殿前的臣子,所說所做是非對錯王上自有慧眼,又何須酸與多話?”
牡丹美目秋波流轉,笑靨頻生:“酸與大人若真是這樣想可真是好極了,就怕酸與大人私下裡議論都是牡丹的過失而沒一點牡丹的好處!”
酸與以湛然清遠的姿態,含着冷漠而疏離的笑意再次答道:“牡丹姑娘若心懷坦蕩又何必怕人議論?”
“酸與大人豈不知一人一口口水也會淹得死人麼?”牡丹話語漸次鋒芒畢露,似乎有意讓酸與下不來臺。
酸與待要再說,蔽月瞥向牡丹的眼中閃過怒氣:“牡丹,你前來何事?”
牡丹見蔽月問話,盈盈一拜:“也沒事,只是來看看王上。正好在殿門邊聽見王上與酸與大人的談話,本想改日再來看王上的。但見王上似有不悅,牡丹才斗膽進來,想要爲王上解憂。”
壓下心頭的不適意,蔽月笑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牡丹,你還是做一朵解語花好了。”
“王上……”牡丹嗔笑着回身攀上了蔽月的頸子,大半個身子就這麼貼上了蔽月的上身:“牡丹可不是一直在做王上身邊的解語花麼?”
如此挑逗嬌嗔的話語讓酸與迅速低頭,不敢直視這風情萬種的女人纏住王的場景。
蔽月的眸子瞥過了酸與,伸手不動聲色地推開了牡丹。他颳了一下牡丹的鼻子,低笑道:“還是你最懂我的心思。”
牡丹笑靨嫵媚,眉梢輕揚,掃過酸與的眼神帶着一抹蔑視。
蔽月暗沉的眼底?彷彿有一抹清涼的光照向酸與內心曲折的思路,他揚聲道:“牡丹說的不錯,奪不奪取湮兒的靈力,我都會完成大業!”
一旁的牡丹淺淺笑着,她要的就是蔽月的這句話。心裡暗忖:秦暮煙,你等着瞧!
“可是王上,既然獵物在手裡,何不善加利用?”酸與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
“你認爲,我還是必須得立刻奪取湮兒的靈力是嗎?”蔽月沉聲,微冷了臉。
酸與似不察,依舊低道:“臣以爲,此是錦上添花的事情。”
“嗯?”蔽月凝目,斷沒想到自己表明態度後,他的臣子竟然還敢直諫於他。他的聲音變冷:“到底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酸與意識到自己又一次惹惱了王,但依舊堅持說:“臣是爲王上着想!”
歲月無情,然而他與蔽月卻走過這些無情的歲月集聚起別人無法想象的情誼,不管之後的歲月有着怎樣的驚濤駭浪,他酸與依舊捨命相隨。
蔽月與他相視,心內亦有明澈。
牡丹瞥一眼痠與,嬌嗔地看着蔽月道:“酸與大人怕王上被湮兒這個心懷叵測的小美人迷惑住了而忘記了大業,王上,你不會是酸與大人所想的那樣經不起美色的誘惑吧?”
蔽月大笑不已,若那病牀上的虛弱美人能居心叵測,這世上恐怕再沒有乾淨的人了。
“王上……”酸與睜大了眼,不明白蔽月何故大笑。卻知道,牡丹故意給自己製造的窘境在王上的大笑中化去。
牡丹也低頭一笑笑,笑得很美。她的話雖然傷害沒能傷害到酸與讓蔽月開懷大笑煩愁盡去,這也算沒白來這裡一遭吧。
“酸與,退下吧。”蔽月開始屏退酸與,對於奪取靈力一事,他認爲已經沒有必要再爭論下去了。
酸與低聲應“是”,躬身退出殿外。
“王上,今天是不是讓牡丹陪王……”見酸與退下,牡丹更肆無忌憚,早就將豐滿的胸貼向了蔽月。
蔽月也不避讓,只是沉眸看她:“你也退下!”
“王上……牡丹想留下來陪王上!”牡丹不甘心近來一直遭到王上的冷落,即便那次在水月殿,蔽月也只是逢場作戲故意演給暮湮看的。
“牡丹,需要我說第二遍麼?”蔽月的聲音更冷,冷到牡丹的骨髓裡,她生生打了個寒顫。
“是。”牡丹拖着豔麗的裙幅退了下去,眼角眉梢還流露出不捨和不甘心。即便再不甘心,她也不敢違背王上。因爲,這是命令!
沉吟良久,蔽月緩步走到殿外,凝望整個幻城的天幕。他的臉孔如墨鐵,沒有表情。
不管如何,他都不會因爲一個女人而壞了自己的大業。他最初的目的,也絕不會改變。
報仇!
他要像貓捉老鼠那樣,將她玩弄於鼓掌之間。藉此,達到報復秦歸路的目的。他根本不需要她身上的靈力,不需要!他就是要讓她生不如死的活着,他要看她痛苦!
他怕誰?他擁有着三重身份。
幻城之王,只是他的第一重身份,卻不是他最真實的身份。
他最真實的兩重身份還不到公開的時候,等到適當的時機,他一定會讓某些人大吃一驚,痛不欲生!
鏡花閣。
暮湮側躺在牀上,呆呆地透過窗外看着那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的雨,這樣的雨天,總是讓人跌入憂傷。
龍沃來過一次後再沒有來過。暮湮知道,有了蔽月的嚴密守衛,龍沃想進來恐怕是不可能的。
等不到龍沃的到來,每天,卻是會見到酸與的到來。
酸與是來替她診治的,她每日間所喝的藥都是酸與開的藥方。藥房的人嚴格按照酸與的囑咐來掌控熬藥的時間和火候,一點不敢馬虎。
暮湮並不拒絕服藥,相反,她很配合。不管多苦的藥,她都會一聲不吭的喝下。
小夭詫異不已,她從沒有見有人這麼整天的吃藥,幾乎是把藥當飯來吃。更沒有見人吃藥吃得雲淡風輕,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小夭曾忍不住問暮湮:“小姐,這藥苦嗎?”
“當然苦!”暮湮並不想騙她,看着小夭的眸子平靜如止水,並沒有一絲的波瀾。
“爲什麼奴婢看着小姐喝藥竟像是喝清水一般,感覺不到一絲的苦呢?”小夭又問。
“因爲,這些藥再苦,也不及我的心苦。”暮湮的心底無端地蔓起一片哀涼,天真無心事的小夭又怎會體會到這樣的苦楚?
“所以,小姐才喝不出這藥汁的苦味來是嗎?”小夭呆問,心底開始憐憫起暮湮來。
“對。”暮湮笑笑,笑容很淺淡,也很虛弱。
“奴婢不懂!”小夭呆呆回着。
暮湮笑看她,未經情愛痛楚的女子,當然不知道被情愛傷後的痛苦。青春少艾的小夭一派純真,這個年紀不懂最好,永遠不懂才幸福!
低眸,斂去那一抹傷痛,暮湮沉默無語。
第二天依舊下着雨,纏綿的雨讓人總是生出無限的煩惱。早上小夭進去侍候暮湮起牀時,發現暮湮躺在牀上已經奄奄一息。
小夭嚇壞了,慌忙遣了另外的婢女去請王上。暮湮若有萬一,小夭必定會被碎屍萬段。
蔽月帶着酸與匆匆趕來時,暮湮只是靜靜地躺在牀榻上,輕輕合着眼簾,像一塊毫無知覺的木頭。
兩人一看她這光景便知道病已深沉,酸與立即把脈。酸與把完脈,一臉困惑。
“酸與,情況如何?” 蔽月沉聲問。
酸與蹙眉,無聲地看了一眼形若木雕的暮湮,低聲道:“很糟糕!”
“我相信你的醫術,只是她吃了你開的藥,爲何不見好轉反而加重?”蔽月又驚又懼,酸與的醫術他信得過,但暮湮的身體卻越來越糟糕這令他不明所以:“難道她沒喝下藥汁麼?”
“王上傳小夭一問便知!”酸與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了小夭。
不錯,藥有沒有按時按量喝,進食多少,除了暮湮本人,自然是貼身侍候她的婢女最清楚了。
“小夭!”蔽月冷冽地呼着小夭的名字。
小夭踉蹌着進來“奴婢在,王上儘管吩咐!”
“小姐的藥是否每一次都按時按量喝下去了?”蔽月的語氣如秋末的風,夾着青霜拂落於人的心上,帶着清冷的意味。
“是。”小夭低頭,小心謹慎地回話:“不曾少過一餐,也不曾漏喝一滴。”
“小姐的飲食如何?”蔽月再問,聲音不改冰寒之意。
“每餐都吃了半碗米飯及少許湯汁,雖然沒有比以前增多,但也不曾減少。”小夭回想暮湮吃飯的每一個場景,確定她都有吃。
“小姐的藥汁和飲食,可都是你親眼看着她吃下去的?”蔽月語氣又冷了幾分。
“不錯,奴婢絕不敢怠慢!”小夭篤定了語氣,蔽月和酸與都鄭重吩咐過她,她不敢偷懶。
既然一切都沒有問題,那暮湮爲何不見好轉?蔽月相信,小夭是沒這個膽子欺瞞他的。
“那是怎麼回事?”蔽月望向酸與,暗沉的眼底涌出烏雲般的疑惑,他不明白爲何會這樣?
酸與亦感驚奇,若真是像小夭所說的那般,暮湮的情況絕不會是眼前這個樣子。
蔽月斂眸鎖住暮湮那蒼白的臉,她一動不動,不哭不鬧,再也看不出一點生機。
看來事情有蹊蹺,一心尋死的人爲了不連累他人必定用了非常的方法瞞天過海。既然如此,他何不以非常手段來揭穿這一切。
片刻,小夭端來藥汁。
蔽月與酸與對望一眼,心領神會,他這次要 親眼看着暮湮飲下湯藥。
在小夭的服侍下,暮湮柔順地喝下了滿滿一碗藥。整個過程,她沒有跟誰說過一句話,也沒有看過誰一眼,連藥汁也是一滴不剩地全部喝了下去。
暮湮躺在了牀上閉着眼,不肯看眼前的人一眼,也不肯說一句話。好似身邊的一切,都已經與她無關。
此情此景,?蔽月的臉色彷彿冰水凝滯,是能冰住人的森森寒意。
“讓湮兒小姐好好休息,王上請先回去吧!”酸與朝蔽月使了個顏色,接着又命令小夭:“小姐需要好生靜養,小夭,若無重要事,你不要進來打擾小姐。”
“是!”小夭領命,躬身退出了屋子。
蔽月上前替暮湮理了理被子,柔聲道:“湮兒,我先走了。稍晚,我再來看你!”
暮湮如蝶翼般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彎暗影,她並未睜眼,保持着冰冷的沉默,整個人彷彿木雕,對蔽月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蔽月嘆息了一聲,帶着深深的寥落之意隨着酸與步出了屋子。兩人的腳步聲從清晰到隱約,最後走遠。
暮湮的手指,動了動。撫上了蔽月捻過的被子一角,那裡似乎還殘留着他的氣息和溫度。心裡一酸,她又開始難過。明明發誓要放下他的,可是,每次在他走後,她總會眷戀他的氣息。
不過是眷戀罷了,她對他的眷戀終不能讓她改變決定。
以手撐牀,費力地,她從牀榻上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