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的事令趙雍悶悶不樂,即使勝仗而歸,衆臣也未從他臉上看到喜悅,反而有種戾氣,於是,衆臣人人自危,猜測着莫是因爲公子成至今也未上朝的原故?
趙雍開始忙於政事,胡服騎射即將推行,次日早朝,趙雍按功行賞,除了將士拜將封爵外,此番攻得數城,皆分入趙氏宗親的名下,文臣武將,外臣內臣,皆大歡喜,那些試圖阻止趙雍變法的宗親們,得了好處,看到趙軍的強大,也不再有所怨言,紛紛表示了支持,趙雍恢復了衆多宗親的職位,宗親原本抵制趙相的文書,也都收入袖中,不再拿出,在他們眼裡,雖然趙相執政,畢竟國君眼裡還是以趙氏爲重,趙國的江山還是掌握在自家人手裡。
散朝後,趙雍親自前往公子成府邸,探望族叔。
公子成自是大爲驚訝而感動,起榻而迎,行禮後,拉着趙雍的手竟哭泣起來,
“君上大勝而歸,老臣未去迎接,己羞愧不安,何奈君上親自探望老臣,臣己無容見君。”
趙雍扶起公子成,細心安慰幾句,隨後令寺人擡來衆多禮物,紛紛呈現在他的面前,
公子成自是心下一喜,卻面露疑惑之色。
只聽趙雍言道,
“叔父爲國操勞,疾病纏身,孤此番大勝而歸,論功行賞,叔父穩定趙廷有功,自當分賞。”
公子成有幾分尷尬,假意拒絕受賞,何奈國君有令,也不得不從。
趙雍高位就坐,面帶笑容,一幅親情承現的模樣,看向公子成,
“孤此番歸來,欲推行胡服騎射,不知叔父還有異乎?”
公子成知道趙雍來意,心雖有萬般不甘,可又能如何?衆多宗親都被他收買而去,先給刀子再給蜜棗,他的計謀算得精,他還能不同意嗎?然而,其心始終不服氣,改革推行,宗親的權力即將受到危脅,那些毫無遠見的趙氏子弟,只被眼前的利益所矇蔽,到他們大權旁落時,是後悔莫及。
公子成低頭不語,不表態。
趙雍也不着急,而是語重心長的言道,
“趙國東有齊、中山,北有燕、東胡,西有樓煩、秦、韓之邊,常年受危,若不壯軍威,無騎射之備,何以守國?昔年,中山依齊國之兵,侵吾領地,掠奪吾民,引水圍鄗,導致鄗城失守,此乃趙之恥辱,孤胡服騎射,強我趙軍,以備邊境之難,可報中山之怨,叔父莫是忘了昔年,鄗城之辱?”
趙肅侯時,趙國與中山國多次交戰,均敗,中山兵甚至攻到鄗城,直逼邯鄲,爲趙肅侯一大恥辱。
公子成聽言,也心有所動,憶起當年那場戰爭,心升慄慄,趙國居然被中山打敗。
只聽趙雍又道,“趙國騎兵甚少,若不改變軍制,來日必受他國相侵,孤一番雄心壯志,欲強我趙國,立三晉之首,令鄰國不敢欺也,還望叔父助孤一臂。”
趙雍言完,竟下階來到公子成面前,拱手一拜,公子成嚇得急急起身,國君如此姿態,他如何承受?
公子成老淚縱橫,似有感動之意,似又翻然醒悟,恭恭敬敬的朝着趙雍揖首道,
“君上一番言語令老臣茅塞頓開,老臣汗顏,險些誤了大事,胡服騎射,老臣無異也。”
趙雍聽言,頓時鬆了口氣,哈哈大笑,緊緊的握住公子成的雙手。
胡服騎射在趙雍花了數月的努力後,終於在全國推行,士卒百姓氣勢高漲,從此,趙國掀起着胡服,學胡語,習胡射之風,胡人文化得到大力推廣,胡人得到國家重用,騎兵得到了發展,趙國的軍事將領皆來自騎兵,百金之士,趙國騎兵不僅成爲趙國的神話,甚至成爲諸國神話。
騎兵的發展也導致相應經濟的發展,騎兵的裝備比步兵要複雜得多,一個騎兵必須要有兩匹馬,用特製的騎兵弓,配備不同用途的箭,要有長劍和短刀,主要由胡人工匠負責生產,有夜裡禦寒的皮蓬和可供長途奔襲的口糧和水。騎兵的服務人員也很多,有負責養馬的,負責收集牧草的,給馬看病的,還有專爲騎兵服務的奴僕,騎兵用具中有大量的皮革製品,對牛羊的需求很大,導致畜牧業發展。
因爲騎兵的流動性很強,兵籍管理和給養保障比步兵要複雜得多,所以趙雍建立一個政府服務部門專門爲之服務。趙國國內的馬匹也都建立了馬籍,以便於國家對全國騎戰潛能的掌握和調用。趙雍命人對全國的戶籍和牛、馬等大型牲口進行了普查,建立了可靠的管理體系。並藉助這次普查與統計,將宗室貴族和地主隱瞞的人口都查了出來,擴大了國家掌握的稅源和勞動力資源,趙國原有的宗室貴族蔭親體系遭到沉重打擊,趙雍推廣的軍功制度成爲趙國軍民求富貴的主要途徑,廣大布衣,胡人得到重用,並位要職,趙雍甚至利用胡人來訓練騎兵,而大批的趙國宗室貴族遭到了裁撤,通過這次改革,趙雍還親自選拔步兵將領,對步兵軍制進行了大調正,牢牢的控制了軍權,但同時,趙雍的改革也落下弊端,就是外臣與內臣之間矛盾越來越激化。
一道接一道的命令下達而去,趙雍忙得暗無天日,而此時的孟蝶還陷入女子情懷裡不能自拔。
趙雍回來十日,僅來看望她一次,其實也並不是抽不出空來,而是聽了樓園的“計策”,故意冷落她一番,讓她主動示弱,而孟蝶也是較真的人,那裡肯服軟,整日神情懨懨的呆在屋子裡,無所事事,直到吳名的到來。
吳名談了大戰滿速的詳情,兩人心情都格外沉重,沉默片刻後,吳名清了清嗓子,看着孟蝶,臉色嚴厲,
“適才在院裡遇見的那位婦人,可是,可是……”他本想說“可是蝶妻”,但此話太荒唐,他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孟蝶擡起頭來,知道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吳名氣得胸口一起一伏,想指責幾句,可瞧着她一幅頹廢的樣子,又忍不下心來。
“蝶欲如何?”
吳名關心的問道。
孟蝶沒有回答他,而是向他問起,那位異族少女的情況。
吳名有些尷尬,有些不悅,他突然明白她心情不佳的原因,又嘆了口氣,
“蝶不該任性,君上有意立爲夫人,爲何還如此這般?”
他在責怪她,不該因此而與趙雍鬧彆扭。
那知孟蝶賭氣的言道,
“吾不喜之,定要滅之。”
“蝶要做甚?”吳名大驚。
“逐出趙宮。”
“後宮美姬衆多,蝶莫要全逐之?”
孟蝶沉默了片刻,悠悠道,“自是。”
吳名聽言,嗖的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瞪着她,
“蝶何時變得如此心狠?趙宮數十美人,可逐之,然,天下衆多婦人,蝶又該如何?”
吳名的話讓孟蝶瞬間一愣,是呀,天下美人衆多,她趕了一批,說不定接着又來一羣,她計較得完嗎?
見着孟蝶失魂的神色,淚水盈眶,吳名又軟下心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兄長會拼命殺敵,只爲蝶在後宮不受人相欺。”
孟蝶愣愣的看着他,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她感動,她自責,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這不是她所計劃的步驟,這不是她喜好的生活,她瞧不起那些怨婦,而自己卻在無形當中,成了她們的一員,孟蝶拼命的搖了搖頭,委屈,失望於一身,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她嚶嚶的哭泣,好不傷心,吳名心裡一慌,緊緊的把她摟在懷裡,心情沉重。
趙宮書房,趙雍正在處理政事,影應招求見,
行禮後,影規矩的站在一側,趙雍並未放下手裡的帛書,厲聲命令道,
“說!”
影這才道來。
“孟君幾日閉門未出,於房內彈琴閱書,不見異樣。”
“可有言語?”
趙雍依舊看着手裡的帛書,持筆寫寫劃劃,
“無,只令小七送食入內。”
“小七?”
“孟君之妻。”
趙雍手裡一滯,不悅的皺起了眉頭,而一旁的樓園仇夜相視一眼,強忍住笑意。
隨後,只聽“當”的一聲,趙雍扔筆於幾,渡步房內。
片刻,他揮了揮手,影弓身退出,趙雍轉向樓園,眼神冷峻,
“汝言,放任小兒數日,她自會前來,爲何十日己過,小兒還不見蹤影?”
樓園聽言,驚慌的低下了頭,不敢出聲。
趙雍冷哼一聲,“繼續跪在此地,小兒不至,不許起身。”
啊!樓園嗖的擡起頭來,眼神委屈,彷彿在說,爲何總是我受罰?他看向一旁的仇夜,眼神哀求。
仇夜暗笑一番,清了清嗓子,朝趙雍言道,
“主公,臣有計,可令孟蝶入宮。”
趙雍向他看來,
“說。”
仇夜應道,“孟蝶乃一等食客,主公可令衆食客就變法一事,商議細節,令明公務必聚齊衆賢,於大殿一議。”
趙雍一聽,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此法可行,他爲何不曾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