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代郡的路上,原本己脫離危險的趙雍,有了發熱的症狀,這可嚇壞了孟蝶,於是決定由她與樓園領着一隊人馬快馬加鞭的趕回代郡,大軍隨其後。
代郡,原太子行宮。
孟蝶疲憊的走出趙雍的寢殿,只覺得身子有千斤重,每一步都如此的艱難,句且與華看見她,迎了上來,僅數日未見,想不到她瘦了一圈,兩人頗爲心痛,相比於趙雍的傷勢,他們更關心她。
“趙君己無大礙,吳子應好好休息。”
華上前兩步,毫不掩示對她的擔憂,也頗有兩分責備,猶如兄長一般,她怎麼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孟蝶憔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無事,我那有這般嬌弱。”
華嘆了口氣,句且不滿的皺起了眉頭,
“還說無事,臉色竟如此難看。”
言語關心,更多了一份情意,孟蝶微微吃驚,他的眼神與華不同,兩人視線相遇,孟蝶竟有些尷尬的避開。
而一旁的華並沒有注意兩人的異常,附合着道,
“甚是,甚是,臉色太難看,快快回去,等身子恢復了,吾等也好趕回齊國,若耽擱久了,估計小七又是一番責備……”
華無意之言,令孟蝶一窒,回齊國?這幾日,她倒忘了這件事,是呀,靈壽己攻下,當初與趙雍的約定,留去自由,她是否真要離去?
孟蝶臉色凝重,再一次面對決擇。
她微微垂下雙眸,又擡起頭來,微笑道,
“此事……”
她本想說,容兩日後有了吳名的消息才做決定,她總不能又拋下兄長獨自離開吧?
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只見一奴僕急急來到面前,弓身行禮道,
“吳子,君上召見。”
趙雍找她?他不是睡了嗎?莫是……
孟蝶再也顧不上兩人,轉身隨着奴僕而去,留下華十分不滿的表情,
“這,這趙君還真不省心……瞧吳子神色,莫是還未忘情?……然,趙君爲一國之君,又怎能只寵一婦……句且,句且……”華還在嘮叨,瞧着句且己遠去,呼喊兩聲,竟無應答。
句且獨自傷神,並沒有回住處,而是來到一回廊下,坐在木欄上,從懷裡拿出一支竹蕭,輕輕的吹奏起來。
蕭聲低沉而婉轉,訴不盡的無奈,伴着四周的蟲鳴,倍顯孤寂,
片刻,突然感到身後的一陣腳步聲,蕭聲嘎然而止。
句且轉過頭來,只見一人站在數步之遙,月光映在她的臉上,看上去十分蒼白,此人正睜大着雙眼,一幅不可置信的驚訝表情,
而同樣驚訝的還有句且,他萬萬沒有想到,還能與代姬相見……
再說孟蝶急急的回到趙雍寢殿,正巧遇上程敬,忙拉着他詳問趙雍的情況,
“君上是否傷病加重?”
程敬瞟了她一眼,面對這個身份變成劍客的孟蝶,表情有些古怪,有些慌張,眼神有些閃爍,這讓孟蝶更加着急,
“巫醫?”
“這……君上身子虛弱,身上還留有餘毒……”
“什麼?”孟蝶一愣,有些無助的瞧着程敬,似乎並未明白他的話。
程敬結巴道,
“若要徹底清除,還須時日……此間,不能勞累,不能生氣,以恐毒氣攻心。”言完急急離去……
孟蝶愣了片刻,才迫不及待的走進內屋,瞧着趙雍身披一件青衫,靠在木榻上,翻閱一份帛書。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的走到他的面前,跪坐下來,並強制的奪下他手裡的帛書。
“巫醫說須靜養,還是別看了。”
言語極爲溫柔,趙雍爲之一動,然而他的臉色卻是另一幅表情,嚴肅,淡然。
自從他受傷以來,孟蝶對他的關心與照顧讓他歡喜,看着她爲他傷心憔悴又萬分心疼,可是他卻要狠心的做出別一番姿態來。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孟蝶,沉默了片刻,淡言道,
“孤受傷,吳子盡心相助,孤心存感激,孤會重重嘉賞,孤也會尊守約定,靈壽城己破,吳將軍擄得中山王大功一件,如今又領兵爲孤繼續攻破中山餘城,孤定會加官封爵,而吳子去留可自便。”
孟蝶低頭垂眸靜靜的聽完趙雍的這番話,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她有些不明白了,趙雍究竟何意,自從相見以來,他對她客套,生疏,卻又欺負了她,而今日又毫無猶豫的讓她選擇去留,這不是他一慣的作風,除非,他真的放手了……
他放手了嗎?孟蝶卻是一陣苦笑,她不是應該高興嗎?以後,她真的自由了,不會再擔心他會四處相尋,不會再擔心他會抓她進宮,也不會擔心他會拿吳名相脅,可是她卻不捨了,比三年前的那次離開,讓她更加難以決擇,特別是知道他今後的命運……
她又怎能棄他不顧?
孟蝶的猶豫與矛盾自是沒能逃過趙雍的目光,他此刻的心情就如站在萬丈高的懸崖上,上下不得,忐忑不安,緊張不己,可是他的表情卻仍是那麼“欠揍”,淡淡的!
他也不催她,只是“靜靜”的看着她。
孟蝶有些心慌,朝着他深深稽首行了個禮,然後拘着身子退了出去。
她未說走,也未說留。
次日孟蝶一早前往趙雍的寢殿,一路行來,這裡的一切還是那樣的熟悉,恍如隔世,突然見一女子,牽着一幼兒迎面走來,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兩人微微一愣,故人相見,竟久久不語。
閣亭裡,代姬順着孟蝶的眼神看向一旁玩耍的幼兒,微笑道,
“公子章聰慧可愛,有他在身邊相伴,妾實爲寬心。”
孟蝶沒有答話,目光一直追隨着,那個與趙雍有幾分相似的孩子。
“然,趙王后早逝,而君上也從不待見。”
孟蝶聽言心中一痛。
代姬轉過頭來,淡笑道,
“夫人可知趙王后爲何病薨?”
她還稱她爲夫人,當初她離開時,正是被趙雍封爲夫人之時。
孟蝶微微皺眉,難道不是難產嗎?
只聽代姬又道,
“趙王后誕公子章,妾一直陪在身邊,生產十分順利,誰知當晚君上見過以後,次日便傳出了惡耗。”
代姬的話十分清楚,是趙雍賜死了趙王后。
孟蝶聽言十分驚訝,實在不敢相信。
然而代姬臉上卻是一番苦笑,
“十日後,公子章分番於代郡,妾自知留於宮中,恐性命有憂,才請求君上,因思鄉甚切,願隨公子章一同前往……然,二年來,君上從未過聞,夫人,君上待妾等無情,待夫人情深……”
代姬言完,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孟蝶,喚來奴僕牽着公子章一同離去。
瞧着他們的背影,孟蝶不知是心酸還是苦澀,這才憶起,回到這裡半月,她真的沒有見過代姬去看望趙雍,是趙雍不允許,還是她己經淡然了?
隨後,孟蝶仍舊來到趙雍的身邊,照顧他起牀,用食,飲藥,她未提見過代姬與公子章之事,而兩人都沒有說話,但相處卻是那麼的默契,趙雍一個眼神,一個舉動,孟蝶就能明白他的需要,端茶,送水,舔衣,或是取出他想看的文書竹簡……兩人就像是生活了多年的夫婦。
趙雍除了身上的箭傷外,還有舊疾,好幾次聽着他夜晚咳嗽不止,孟蝶的心就如刀絞一般,她問過程敬,程敬相告,自從三年前她離開時,趙雍就己染上此病,並無藥物能治,乃心病引起,長往下去,將有性命危險。
孟蝶聽了後悔不己,因而每日她都會親自熬了梨水湯,趙雍也不問,只是她端來的,他都會毫不猶豫的飲下。
此時,兩人的關係實在詭迷。
午時,仇夜興奮的跑進內室,呈上了前方戰報,瞧着他臉上的喜悅,孟蝶也不由得高興起來,定是吳名打了勝仗。
果然,吳名連拔中山五座城池,還有五座城池不戰而降,此至,原中山國疆土全部歸於趙國的版圖。
此番出征,僅兩月時間,中山國亡!一個存在數百年的國家,就這樣退出了歷史舞臺。
入夜,孟蝶退出了趙雍的寢殿,雖然他是很想她能留下,但她卻一幅心思重重的樣子,即使吳名勝仗將歸,她也是短暫的高興後,又有些心神恍惚了,今日的她比往日沉默了許多,對此趙雍十分生氣,她還是在想着離開嗎?
於是冷漠的斥退了她,正巧樓園來了,本己躺下的趙雍,又坐直了身子。
樓園走近榻邊,小聲言道,
“主公,今晨夫人在院子裡遇見了代姬與公子章……”
趙雍微微一怔,突然想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竟顯得一絲痛苦,
喃喃道,
“公子章,公子章……”
她是因看到了公子章,想到了那個孩子嗎?
她今日分明心不在焉,甚至都沒有與他說話。
在趙雍思索之際,樓園又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還是咬咬牙,又言道,
“那個墨家弟子,句且似乎對夫人極爲關心……”
言完,小心的瞟了瞟他的主子。
只見他冷笑一聲,
“孤早知他居心不良,他不是與代姬有情嗎?把代姬送到他的牀上去。”
“啊?”
樓園聽言驚訝不己,誤以爲自己聽錯了,睜大着雙眼瞧着一臉戾氣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