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回到了太子府,久久不能入睡,她把玩着手裡的匕首。匕首本在雪地遺失,想不到卻落在妖孽手裡,剛纔又賜於她作爲防身之物,此人還真是不可着摸。
次日傍晚,孟蝶擔心了一天,終於聽見外面炮火震天,金鼓喧囂,孟蝶衝出房屋,瞧着黑夜裡火光沖天,心情緊張而興奮,戰鬥己經拉開,這一戰必勝無凝。
且說代郡城外,滿速衆人在城下叫罵,仇夜領着一師開門搦戰,胡帥大良持刀躍馬,領着胡兵三千出帳迎戰,雙方交戰激烈,兩人更是交鋒數十合不分上下。最終仇夜“氣力不佳”,調馬便走,向着東門而去,大良緊追不捨。滿速見大良得勝,帥大軍跟後。大良衝入東門,守門士兵未做抵抗紛紛敗退,大良心中大喜,正在得意之際,忽聞城內炮聲大震,殺聲震天,四周皆是伏兵,如蜂攢蠅集,且先前部隊突然不見了人影,原是掉入暗坑,頓時箭如蝗蟲般的射來,火光沖天,衆胡陷入一片火海。
大良急叫“中計!”調回馬頭便走,反將滿速兵隊衝散,大家不明原由,立腳不牢,亂着一團,一齊都奔。此時,仇夜與代郡守將又調轉馬頭,帥兵攻來。
滿速見大軍己亂,令大良前方開路,自己斷後,且戰且走。落後者皆被趙兵擒斬。
兩人帥兵繞走西門,又遇伏兵,卻是樓園領衆趙兵攻來,滿速與大良領兵奮力抵抗,真是前有阻隔後有追兵,首尾夾攻,胡兵死傷大半。兩人又帥兵向北吳邑退去,行至官道上,回顧趙兵漸遠,喘息方定,誰知官道兩側喊聲大舉,一枝軍馬衝出,原是代公領着其私家軍埋伏於此,滿速心中憤怒,舉刀迎戰,糾纏片刻,滿速不槐爲林胡第一勇士,代公衆人不敵,但趙雍與樓園,仇夜領兵己追來,大良無心戀戰,拉着滿速奪路奔逃,此刻,胡兵早己潰敗不堪,被殺得七零八落,四散逃命,趙兵可謂亂中取勝。
混亂當中,大良被趙雍一箭,正中腦袋,墜馬而死,滿速眼見大勢己去,含怒而逃,趙雍又舉起長弓,拈弓搭箭,對準他的腦門。然而,他卻向左偏了偏,羽箭飛出,卻只中肩部,待再搭二箭時,滿速衆人己奔出數裡,樓園,仇夜欲策馬復追,卻被趙雍呵斥住。言道:
“釋滿速回胡,林胡必亂,於我趙有利也。”
衆人聽言暗歎如此機會怎能釋那滿速賊人,卻也不敢違抗君命,而趙雍釋放滿速的真正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明白。
至此,代郡守衛戰以趙軍大獲全勝而結束,滿速二萬胡兵被擒斬一萬七八,而滿速也身負重傷帶着他的殘兵敗將逃回了林胡草原。
敵軍敗退,衆人歡呼,太子趙雍在代郡的聲望日漸升高,各方勢力紛紛投入趙雍門下,趙雍可謂是春風得意。太子行宮又一片歡歌笑語,卻不管前方與魏之戰中己陷入焦炙狀態。
而此刻孟蝶卻並不高興,當她得知滿速逃離的消息時是又驚又怒,他居然能逃走,他當真如此了得?可接下來自己又該如何?大仇未報,可就憑自己的力量簡直是異想天開,那麼唯一可依靠的還是趙雍。
孟蝶在屋裡思索了兩天後,纔來到太子行宮的大殿,卻又躊躇不前,看着前方威武的宮殿,不知怎的,她心裡升出一絲恐懼。
踏進這裡對她來說將會失去很多,也將會面對更多的危險,但是,卻也是她報仇的唯一出路。
徘徊許久,終於見着樓園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氣,邁出了這一步。
孟蝶穿着一件灰色的葛衣,和太子府內的奴僕一樣,不過她並沒有梳辮,而是像男子一樣把頭髮挽在頭頂。她本身體質弱小,乍一看就如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廝。
樓園領着她穿過幾個走廊,來到一大殿內,這裡春暖花開,絲竹聲起,編鐘鳴鳴,香菸嫋嫋,幾女子在殿中廣袖迎舞,大殿兩側並排着衆多塌幾,一旁坐着儒生打扮的賢士,而另一旁卻是身着華服的貴人們,他們持爵飲酒,臉上笑容綻放,一片奢靡之色,而在他們身旁都各有一二名女子相陪,這些女子即使在這寒冷的冬天,也都薄沙披身,身子凹凸有致,胸部若隱若現,她們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與身旁的貴人嘻笑作樂。
孟蝶瞧着只覺一股熱氣直衝腦門,突然覺得自己來錯了時候,來錯了地方。她正欲弓身退出,卻是趙雍的聲音響起,
“兀那小兒,且上前爲孤斟酒。”
孟蝶一愣,止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看趙雍,見着這妖孽正眯着一雙眼打量着她。孟蝶無奈只有硬着頭皮穿過大殿向着趙雍走來。
衆貴人瞧着是一小廝,卻也並沒有放在心上,繼續飲酒作樂。
趙雍穿着一件暗紅色的深衣,峨冠博帶,環佩鏘鏘,典雅高貴,他俊美絕倫,也高傲霸氣,他圓潤灑脫,也從容淡定,他光芒奪目,也咄咄逼人。孟蝶僅瞧了他一眼,就匆匆低下了頭,暗忖,妖孽就是妖孽,貴人就是貴人,天生的王者之氣。
孟蝶低眉垂眼的來到趙雍身旁,爲他斟酒,隨後就跪坐在他的身後,一動不動也不敢離開。
趙雍瞟了她一眼,持爵一飲而盡。
趙雍身邊沒有美人相伴,孟蝶心裡不僅一陣嘀咕,頗有一些意外,暗忖:有美人不用,真乃不懂享受也。
正在這時,只見一褒衣緩帶的老者持起一四方青樽,朝着趙雍喜言道:
“此番大敗林胡,乃太子之功,下臣實爲佩之。”
此老者乃代公也,衆人見此,也紛紛持爵相敬,滿口稱讚之詞。
趙雍聽言,微笑不語,片刻才慵懶的言道:
“此次大捷,功不在孤,乃另有其人。”
趙雍言畢,衆人都是一愣,特別是跪坐在他身後的孟蝶,她微微擡起雙眸,瞧着趙雍的背影,暗忖道:此妖孽爲何如此一說?正在疑惑之際,只見代公向着殿下衆人掃了掃,然後微笑言道:
“不知是那位賢士之策讓我代郡得以解圍,吾應當面酬之。”
堂下衆人面面相視,相互猜測起來。片刻,只聽趙雍輕笑兩聲而言:
“此人並非士人,也非孤麾下之人,孤之麾下食客衆多,能人衆多,此人不足一提。”
趙雍說完又持爵在脣邊輕輕一抿,此話雖是含笑而言,卻也份量十足,他並未諷刺嘲笑之意,卻字字帶珠,殿下衆賢士聽之,頓覺羞愧難當,也有些憤憤不平,其中一賢士不僅起身言道:
“主公可告之此人,吾等也想與之請教一番。”
“呵呵,”趙雍笑道:“此人不在殿中,衆賢士不必在意,孤甚感衆士之忠心,還望今後協助孤共謀大事。”
衆人齊聲應“喏,”高舉酒樽掩面而飲。此時,孟蝶的嘴角微微翹起,一絲嘲弄露於臉上,妖孽狡猾甚斯,短短几句就激起衆人之鬥志,還彰顯出自己愛才之至,怕是這殿下衆人真會爲他出生入死了。
聞言齊國的孟嘗君食客三千,但當孟嘗君逃避他國時,三千食客一鬨而散,真正對他有幫助的又有幾人,而趙雍對其食客的旁敲側擊,暗諷明贊,又能引得幾人忠心?孟蝶暗自思索,也許這就是政客們的馭人之術吧。在這戰亂時代,上位者求賢如渴,才導至衆多布衣“崛起”,商鞅,管仲,吳起,就是最好的例子。
經過這小小的插曲,筵席繼續熱鬧非凡,而衆多賢士也開始了大辯論,戰國時期,百家爭鳴在衆多場合都會發生,孟蝶這位外來人,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盛況,自是好奇不己,她不懂什麼儒家,墨家,法家,不過從夫子的書中曾得知一二,此刻她微微擡起頭,頗有興趣的觀看這一幕,而趙雍則一直品酒不語,微笑聆聽。
只聽一賢士言:“治國應當以仁愛爲先。”孟蝶聽懂了,這是儒家的主張,而另一賢士則言:“非也,非也,兼相愛,天下治。”這又是墨家的主張了。於是衆人就針對“仁愛”與“兼愛”展開了爭辯。
儒家的仁愛主張愛有等級之分,差別之分,而墨家的兼愛正好相反,不分親疏
貴賤,等級,差別一視同仁的愛。衆賢士口懸河漢,舌搖山嶽,脣槍舌劍,令孟蝶歎爲觀止,對這耍嘴皮子的功夫自嘆不如。
儒家賢士又談起了禮樂治天下,而墨家賢士呲之以鼻,反駁道:“飢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爲樂非也!”
衆人還在爭論不休,久而久之,孟蝶覺得甚是無聊了,不由得嘆了口氣,卻不料被趙雍聽見。只見他轉過頭去,似笑非笑的言道:
“小兒爲何嘆氣,可有高見。”
趙雍言畢,殿內頓時鴉雀無聲,紛紛看向高位上的太子和他身後的小兒,不明其由。
孟蝶也着實嚇了一跳,這個趙雍非要把她推向風口浪尖。
面對衆人的注視,孟蝶吞了吞口水,暗忖,反正也要走這一步,也許此時正是一機遇。於是她擡起雙眼,眼神無比鎮定的瞧着衆人言道:
“衆賢士之言,都頗有道理,小人不敢駁之,然,如今戰亂時期,小人唯獨對商鞅之政贊同一二。”
轟!孟蝶言畢,衆人都鬨笑出聲,大家不約而同的把矛頭對準了孟蝶,有的賢士還直言道:
“如此小兒愚昧之極。”
“簡直胡言亂語。”
“那商鞅乃世人唾棄之人,居然有人贊其政績。”
……
衆人議論紛紛,然而孟蝶對其嘲笑卻不以爲然,她低頭不再言語,心裡卻嘲笑道:儒家,墨家,道家,仁愛,兼愛,無爲在這亂世有個屁用,還不如法家的刀劍來得實在,可用,秦國不就靠此而統一六國的嗎?
衆人還在嘲笑,代公卻露出一絲疑惑之色,這個小兒他從來沒有見過,也不知太子身邊何時有了此人的存在,他看了看孟蝶又瞧了瞧趙雍,心裡突然咯噔一下,小兒提出此言,莫非經太子的默許?或是直接代太子而言?代公心裡突然感到一些不妙。
而趙雍也把衆人的神色都一一看在眼裡,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朝着衆人言道:
“無知小兒,果真愚昧。”隨後又朝着身後的孟蝶厲聲言道:“還不快快退下。”
孟蝶心有不平,暗想自己是不是又着了妖孽的道,卻也不得其解,只得弓身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