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冬,有雪。
咸陽城內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將整個咸陽城都披上了一件銀白色的外衣,街道上積雪濃厚,家家戶戶都在打掃自家門前的雪。凜冽的冷風捲起大雪落入衣角,讓人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武安府前面前積雪掃平,一走進武安府就見練武場上積雪濃厚,只是有人的腳印在那,阿豹身穿薄衣,手持青鋒長劍正在練武場練劍。只見劍光渺渺,激起地上的積雪,瘦小的身子像是鐵打的一樣。
就算寒冬冷風都沒有辦法將他擊倒,雙手已經被凍紅了,他還是堅持練劍。不遠出就是一張軟榻,軟榻上躺着武安君白起。用虎皮蓋住身子,只露出腦袋。白起已經越來越老了,原本俊俏帥氣的臉變成了現在滿臉皺紋,就像是山壑一樣,皺紋很深。只有他的眼睛還是那麼的年輕,讓人不敢小瞧他。軟榻旁就是一張桌子,桌上擺着一罈美酒,酒罈打開冒出陣陣白煙,酒罈裡面擺着一青銅勺子,俎就擺在旁邊,軟榻兩邊有婢女服侍。
軟榻所在的地方正好有個長廊,所以白起可以一邊監督阿豹練劍,一邊喝口烈酒,吃點小菜,這日子過的很舒服。白起心裡已經不想打仗了,可以說他已經失去上戰場的心了。那次長平之戰已經讓他知道了,他已經不在年輕了,打仗已經不適合他了。或許能這樣看着阿豹一點一點的長大也不錯。只是天公不做美,大王又發兵攻打邯鄲了,白起並不看好這場戰,因爲長平之戰後趙軍尚有餘力,若是當時趁勢而攻或許還能一舉拿下邯鄲。
可是現在趙國全國上下已經是深恨秦軍,現在進攻趙國反而適得其反,在加上其餘諸侯國定會派兵支援,說不定一個不好,還會形成六國抗秦的形勢。白起也沒有辦法,連番的勝利已經讓秦昭王下定決心要滅掉趙國。不過這些都不管他的事了,白起目光示意,那一旁的婢女就拿起勺子往樽旁的酒杯裡倒去,然後輕吹了口氣,送到白起的嘴邊,白起嘴巴一張美美的喝了口熱酒。滾燙的熱酒真是一路從咽喉燒到肚子,白起的身子抖了下,然後很是舒暢的呼了口氣。
樣子看上去悠閒無比,這就是有權的好處,至少可以偷偷懶。反正他只管打戰的事,其餘的他也懶得管。唰的一道劍光朝他這裡刺來,白起雙手一撐軟榻身子平地拔起,雙手前推,內力吞吐之下,將那道劍光擊碎。白起落地時,淡淡道:“就憑你,還想偷襲爲師,本事還差點,”那道劍光正是阿豹刺出的,他見自己辛苦練劍,白起卻在哪裡享受,阿豹的心裡是很不平衡的。
阿豹咬牙道:“哼,你在那裡喝酒,我在這裡練劍,這實在太不公平了!”白起拍了拍身子的飛雪,淡淡道:“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公不公平,你看她們每日爲我端茶倒水,你知道她們爲什麼會這樣嗎?”大雪落在阿豹的頭髮上,阿豹卻是皺眉在思考着,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快要變成雪人了。
白起淡淡道:“不要在想了,因爲她們沒有本事,她們唯一的本事就是靠服侍別人來活着,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打拼而來的,想當初我還是一名小卒的時候,付出了多少努力,一路摸爬滾打才走到今天的地位,別人只注意到我風光的時候,有誰知道當初我還是一個在戰場上哀嚎的小卒,”聲音很平淡,完全不像是在回憶自己慘痛人生。阿豹在一瞬間也明白了,所以他準備繼續練劍時。
門外忽然傳進一個尖銳的聲音,“大王來了,武安君還不出來迎接王駕,”白起聽了對阿豹道:“等下見到大王不可無禮,”說着他就急忙跑出去。阿豹做了個鬼臉也跟了出去。一出門還沒有說話,秦昭王就急急的帶着白起往裡面走去,完全不管周圍的人。阿豹見了也是鬆了口氣,反正他已經知道這個秦昭王不是什麼好人,還是遠離他比較好。
大王來了,阿豹也沒有心思練劍了,他總有不好的感覺。他覺得這個秦昭王來肯定是沒什麼好事。阿豹悄悄的溜到大廳門外,就發現大廳外被一羣侍衛看守着。阿豹那鬼鬼祟祟的樣子,一下子就被侍衛擋住。阿豹笑了笑,就轉身回去。忽然大廳的門被打開,秦昭王滿臉怒容的走了出去,白起卻是在一旁面無表情的將秦昭王送了出去。那羣侍衛也隨着秦昭王離去。阿豹看得心裡暗自爲白起擔心,秦昭王的脾氣他算是領教了。
得罪秦昭王那可不是什麼好的事情。阿豹急忙跑到白起的身邊問道:“師傅,大王找你幹什麼啊?”白起摸着阿豹的頭淡淡道:“沒事,什麼事都沒有,”阿豹不滿的搖了搖頭,似乎想擺脫白起的魔爪。卻沒有注意到白起那眼睛裡閃過的擔憂。
時間飛逝,在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這期間發生了許多大事,首先是大秦軍隊屢戰屢敗,秦昭王惱怒下讓白起領軍,白起以病體纏身爲由拒絕,並屢次勸昭王回軍。惱怒下的昭王直接削去了白起武安君的爵位。貶爲平民發配陰密,白起因病不能行,在咸陽逗留三月,期間告急使者每日都來,秦昭王更加遷怒與白起,強令白起離開咸陽。
十一月漫天大雪,街道上的積雪已經打掃乾淨,白起慢慢的走出西城門,一路都是寬大整潔。白起摸着阿豹的頭,淡淡道:“阿豹,我現在已經不是武安君了,你跟着我前途可是一片黑暗啊,”阿豹搖了搖頭道:“黑暗就黑暗,我可沒有興趣做官,師傅你一生忠義,到頭來落地卻是這般下場,做官也沒有什麼好的,”白起咳嗽了一聲,淡淡道:“也不能怪大王,是我自找的,”阿豹烏黑的眼睛一眨一眨道:“爲什麼師傅不肯領軍呢?”
白起將阿豹頭上的雪拍掉,聲音說不出是喜還是悲,“戰機稍縱即逝,我就算去領兵也是於事無補,六國君主恨我久矣,我去了他們一定是不惜一切來消滅我,那樣反而會讓大秦陷入危機,”阿豹笑了笑道:“也好,反正師傅以後就教我練劍就可以了,”白起淡淡道:“我能教你的都教了,剩下的就要看你的了,”阿豹奇道:“就那基本劍法就算教我了?”
白起點頭道:“基本劍法是一切高明劍法的源頭,只要你能精通基本劍法,假以時日必會創出屬於自己的劍法,不然我要是教你我的劍法,那只是你在重複我走的路而已,”阿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走了十里地來到了杜郵,杜郵也是一個大鎮,因爲是在咸陽城外,過往的人羣不少。杜郵前面有個亭子,白起就走到那個亭子裡面休息,按理說白起是不會累的,只是他卻堅持要在那裡休息,阿豹雖然不明白卻也不敢違逆師傅的意思。
兩人進入亭中休息的時候,亭裡面沒有什麼人,漫天大雪下也很少有人會在亭子裡面休息,都是匆匆忙忙幹完事然後回家睡在炕頭上,抱着自己的妻子玩造人運動。所以來往的人都會往裡面撇一眼,然後匆匆離去。似乎是在疑惑,怎麼大的雪,怎麼冷的天,他們爲什麼還要在這裡逗留?
白起將阿豹抱在懷裡淡淡道:“阿豹今年六歲,現在也是一名黃級武者了,真是天資聰明啊,”阿豹不明白白起爲什麼怎麼說,但還是很驕傲道:“我可是要成爲史上第一位劍聖的,肯定要比別人強,”白起笑了笑,在這一刻他彷彿年輕了許多,白起摸了摸阿豹的頭道:“阿豹,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阿豹眨了下眼睛道:“什麼約定啊?”白起笑道:“就是我說過,我會在天上看着你成爲劍聖的約定,我記得那時我們還拉了鉤的,”這一天他的笑得次數比以往都還要多。
阿豹卻是心裡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覺,他拉着白起的衣服道:“那個約定作廢了,現在師傅一直在陪着我,那個約定已經沒有用了,”說道最後阿豹的聲音很大,不知道是說給白起聽,還是說給自己聽。雪越下越大,凜冽的寒風,呼嘯在這片天空下,捲起漫天飛雪,白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拉鉤的約定是永遠有用的,就算我不在,我以後也會在天上看着你的,你可不要讓爲師失望啊,不然我會打你的屁股的。”
阿豹鼻子抽動了一下,語氣哽咽道:“爲什麼,我們明明都已經要離開了啊!爲什麼你還要怎麼說?爲什麼?”聽完阿豹的話,白起在阿豹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笑了笑道:“哭鼻子可不是個好習慣,你要記住我白起的徒弟是不會哭鼻子的,你就用這把英雄劍登上劍聖的位置吧。”說着白起輕輕的在他脖子上打了一下,阿豹只看見白起的眼中流了一滴淚,淚水晶瑩剔透,這是阿豹第一次看他流淚。接着阿豹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