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信看着面前漸漸臨近的陳城,心中也漸漸的涌起了一絲激動。
在這個時代,士人們所能夠揚名立萬的舞臺主要有兩個,一個是戰場,另外一個則是外交。
說起來,虞信其實對於這兩方面都不算太擅長。虞信擅長的是戰略謀劃,也就是負責國家大政方針的宏觀制定,他的角色更傾向於幕僚和參謀,屬於那種站在幕後的人,像指揮千軍萬馬或者在他國朝堂上舌戰羣臣這種事情就不太適合他。
這一次趙國國君趙丹分別派趙勝和虞信分別出使魏楚兩國,意圖其實很明顯,那就是你們公族派和布衣派也別一天在寡人面前你說我我說你的了,都覺得自己能耐是吧?那就給寡人去外交的舞臺上比試比試,誰強誰弱比比就知道。
其實這一次布衣派其實是有比虞信更好人選的,那就是布衣派真正的定海神針藺相如。藺相如的口才可以說是天下聞名,這從當年“完璧歸趙”和“澠池之會”兩件事上讓秦國君臣接連吃癟還無法發作就可以看得出來。如果是藺相如出使的話,那麼成功的可能性無疑就比虞信要更高許多。
只可惜藺相如的身體近來是越來越差勁了,根本無法承受這種長途跋涉的出使活動,所以這個任務才被趙丹交到了虞信的手中,虞信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但即便如此,虞信的心中也並沒有多少憂慮。
要知道在趙國六大重臣之中,只有虞信一人可以稱得上是趙丹真正的心腹,僅此一點,就足以讓虞信高枕無憂。
當然了,即便是高枕無憂,也不代表着虞信就對這一次的出使完全無所謂了。恰恰相反,虞信是非常看重這一次出使的。
作爲一名極爲擅長戰略謀劃、擅長從大局的角度去看待問題的戰國名士,虞信早就將長平之戰的重要性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趙國絕對不能夠在這一戰之中敗北,否則的話秦國併吞天下之勢就已經不可阻擋了。
正是因爲如此,虞信纔在之前的龍臺宮會議上,屢次不顧派別之分,不惜犧牲布衣派的一些利益來力挺趙丹的諸多意見,目的就是爲了讓趙國能夠全力應對長平。
更何況士爲知己者死,趙丹既然如此信任虞信,在短短几年間就將虞信從一介布衣提拔到趙國中尉,領上卿之爵的位置,虞信又豈能辜負趙丹的希望?
再說了,上卿之爵也還不是人臣的終點,虞信更加渴望自己能夠憑藉着爲趙國立下的功業,最終被自家的大王——封君!
君候君候,封君其實就是“侯”。人臣之道的極致,便是這封侯拜相!
想被封爲君候,對於非王族血脈之人來說,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虞信如今已經是上卿,距離封君不過一步之遙,但就是這一步之遙,也很有可能便是那無法跨越的天塹。
當今天下,能夠以非王族的臣子之身獲得封君之位者,寥寥無幾。
秦國的武安君白起,那是用幾十萬山東六國士兵的累累白骨作爲墊腳石才走上的封君之位。
趙國前幾年剛剛死去的馬服君趙奢,那可是先治理內政有方,然後又在趙國前兩號大將廉頗和樂乘都選擇在秦國強盛兵鋒面前縮卵的情況下挺身而出力挽狂瀾,率領趙軍在閼與之戰中大敗秦軍,粉碎了秦軍繞過韓國直接進攻趙國的企圖,這才被封君的。
白起、趙奢,哪個不是威震天下的大人物,那個不是對國家有着無比貢獻的英雄人傑?虞信想要封君,至少也要讓自己的功勞和這兩位勉強在一個等級才行。
別的不說,就說布衣派的boss藺相如吧,看看藺相如爲趙國立下了多少功勞,如今的爵位也不過和虞信一樣是上卿,這輩子估計是沒戲了。
由此可見封君的難度之大。
正是因爲這難度如此之大,所以虞信想要封君之位,所立下的功勞,也必須要足夠的大才行。
這一次出使楚國,無疑就是一個虞信立功的大好時機。
而且不僅如此,這一次趙丹顯然也明瞭虞信的缺點,所以趙丹特地爲虞信派來了一名幫手。
虞信的目光緩緩的旁移,最終落在了自己身旁的一輛馬車上。
在這輛馬車之中坐着一名神情平靜、衣着樸素、面容尋常的中年男子。這名中年男子是如此的不起眼,以至於如果你把他扔到邯鄲的大街上,他幾乎是一秒鐘就能夠完美的融入其中,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堪稱百分百的純路人。
但就是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的男子,卻能夠獨坐在一輛馬車之上,而且還能夠坐在使團老大虞信的身邊,這顯然就有些不同尋常。
虞信臉色鄭重的朝着這名男子一拱手:“此番出使楚國,卻是要多多仰仗毛先生之能了。”
這名不起眼的男子,便是國君趙丹從平原君趙勝府上爲虞信討來的幫手,趙勝府中數千門客中的一員——毛遂。
老實說,虞信在先前對於這個毛遂,多少也是有些不以爲然的。但在這麼多天的出使過程之中,虞信和毛遂攀談之下,才發現此人也是一個懷有才華之人,尤其擅長的是言談爭論方面。
雖然說論起知識儲備遠不如虞信,但是毛遂卻往往能夠憑藉着自己一套特有的辯論技巧和虞信在口舌之爭時說得有來有回,甚至還能夠常常佔據上風。
在和毛遂多次深談之後虞信才終於恍然大悟,知道爲何趙丹要特地把這個毛遂派到自己身邊來的原因了。很顯然,毛遂就是來填補虞信在言辭方面缺陷的。
在明白了這一點之後,虞信不僅對自家的大王趙丹敬服不已,也同樣對毛遂尊重有加,甚至讓毛遂享受了和虞信本人差不多、相當於使團副使者的待遇,連毛遂的馬車都是使團之中最高檔的之一。
毛遂聽到虞信的話之後,同樣也在馬車上朝着虞信行了一禮:“虞大人但請放心,遂必竭盡所能,助大人成功而回。”
這次出使楚國對於虞信是一個機會,對毛遂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相比如今已經名聲顯赫身居高位的虞信,現在還僅僅是平原君府中一個籍籍無名門客的毛遂,顯然有着更加強烈的建功慾望。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雖然一直以來被中原諸國蔑稱爲“楚蠻子”,但是畢竟楚國也是戰國七雄之一,最基本的禮數還是有的。相應的迎接儀仗早就已經在城門處擺好,楚國外交官員也已經就位。
在簡短的歡迎儀式之後,這名負責招待的楚國外交官員突然拋出了一個讓虞信有些意外的小小炸彈:“虞大人,我家大王和諸位大臣已經在宮中等候,這便請進宮吧。”
虞信聞言就是一愣,雖然說現在也才天亮沒兩個時辰,但是依照慣例,你楚國人是不是應該先送我去館驛,讓我休息個一兩天再召見呢?
這種行事方式,果然是不走尋常路的楚國人才做得出來啊。
但對於虞信來說,這倒也是無所謂的事情,早點見楚王早點談好事情也不錯。
於是虞信微微一笑,朝着面前的楚國官員道:“既然如此,那就勞煩尊駕領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