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臺階,荊柯和秦舞陽走到大殿門口,再次下拜,荊柯低着頭,將裝着督亢地圖的木匣高舉過頭頂,大聲道:“燕國使臣荊柯、秦舞陽奉督亢地圖進見秦王。”
話聲未落,荊柯就聽見身後傳了一陣袍服瑟瑟抖動的聲音,荊柯知道是秦舞陽最終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因而行爲失控,全身顫抖,不過仍然沉住了氣,沒有轉頭去看秦舞陽。
雖然秦王政坐在大殿的最深處,但對秦舞陽的異常變化卻是看得一清二楚,其實不僅僅是秦王政,就連秦國的衆大臣也都看見了,在大殿中也發出了一陣小聲議論。因爲燕國使臣這樣的表現,實在是太失禮了。
秦王政端坐在王座上,微微皺了皺眉,對燕國使臣的失態也大爲不滿,因爲秦國爲了這一次燕國請降歸付,是花費了不少的心血,還特意擺出了九賓之禮,而燕國使者當殿失態,不僅是丟燕國的臉,同樣也是讓秦國大丟顏面,將來傳出去,恐怕會成爲天下的笑柄,因此秦王政也十分不悅,道:“燕國使臣,何故失態?”
荊柯這才轉頭看了看秦舞陽,其實從臺階上走上來的這段時間裡,在荊柯的心裡己經想好了說辭,因此笑了一笑,道:“回稟大王,北方蠻夷小邦之人,見識淺鄙,未嘗經歷此等大國威儀,天子之容,故此心中害怕,戰顫不巳,失態無禮,願大王寬宏見諒。”
秦王政微微一怔,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而秦王政這一笑,也帶動着秦國的羣臣,一起大笑,一時整個大殿中都充滿了笑聲,就連被特意邀請來觀禮的幾位名士,雖然自持身份,沒有作聲,但嘴角也都禁不住帶出了一絲笑意。
由其以秦王政笑得十分開懷,儘管秦國成爲天下第一強國己有近百年的時間,因爲在東方六國的眼裡,秦國永遠都是蠻夷之邦,這也成爲秦國人心裡最大的不忿,而燕國儘管弱小,但一向以出身正統、世家高貴自居,充滿了老貴族的心態,儘管無論從那一方面,燕國都遠不如秦國,但在秦國人面前,燕國人卻總是要擺出一付上國大邦的架子,完全就是一付“老子現在雖然不如你,但祖上比你闊多了”的架式。當然,燕國到並不是只是針對秦國,而是對那個國家都是這樣一付面孔。
而一向以傲慢矜持天下聞名的燕國使臣,這時卻恭恭敬敬的跪在自己面前,自稱是蠻夷小邦,而將秦國稱爲上邦大國,又稱秦王政爲先祖,完全沒有往日傲慢凌人的樣子,怎麼不叫秦王政心懷大悅,因此也就沒有在意秦舞陽的失態。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大殿上的衆人當中,只有高原和韓騰兩人沒有笑,韓騰看着秦舞陽,若有所思;而高原則悄悄的移動了一下自己的布囊,從斜背布囊移到了自己的身前。
等大殿中的笑容停止之後,秦王政才道:“好吧,爾等不遠千里,來到秦國,進獻督亢地圖,請求歸附,其意可嘉,寡人就不怪罪,即然副使失態,就由你奉督亢地圖進殿來吧。”
荊柯忙又施了一禮,道:“多謝大王。”然後打開匣子,取出了督亢地圖,將匣孑塞在秦舞陽的懷裡,這時秦舞陽還抖個不停,嘴脣哆哆嗦嗦,也不知是發抖還是想說話,但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而荊柯也沒有理他,雙手捧看督亢地圖,進入大殿內。其實早在進中宮門前,就有甲士搜過兩人,確認兩人並沒有攜帶武器,因此守在大殿門口的甲士也沒有阻攔。
荊柯走到臺階裡,正式向秦王政行叩拜大禮,道:“燕國使臣荊柯,參見大王,願大王萬壽無疆。”
秦王政點了點頭,道:“燕國臣服於秦,獻地獻人,本王深爲欣慰。賜燕國使臣平身。”
荊柯道:“謝大王。”站起身來,然後將督亢地圖舉過頭頂,道:“此圖乃是督亢地圖正本,今日獻於大王,請大王過目。”
說到這裡,荊柯的心裡也不由得一陣緊張,這是刺殺秦王政最關建的一步,因爲用來刺殺秦王政的徐夫人匕首正是卷藏在督亢地圖裡面,而荊柯必須要接近秦王政,纔有機會刺殺秦王政,先前送來一份古督亢地圖的副本,讓秦國君臣看得不知所云,必須要請燕國使臣當面講解,正是爲荊柯製造接近秦王政的機會,因此荊柯還特意點明,這是督亢地圖的正本,就是提醒秦王政,這張地圖你也看不懂,還是讓我來爲你解說。
不過世事難料,就算秦王政需要荊柯來解說督亢地圖,但也很有可能會先將地圖拿過來,讓秦王政先看一看,然後再招荊柯近前來講說。因此儘管以荊柯的沉穩冷靜,心裡也不禁有些忐忑不安,高舉着督亢地圖的雙手,也不禁有一些微微發抖。
秦王政微微一笑,道:“上次燕國獻上督亢地圖副本,寡人看得不堪明白,這一次即然是督亢地圖的正本,就請燕國使臣奉圖到寡人近前,爲寡人講解,賜座。”
荊柯聽了,也鬆了一口氣,當然,就算秦王政讓人來取督亢地圖,荊柯也會盡力爭取自己將地圖送到秦王政面前,如果還是不行,那麼荊柯就只能夠提前動手,只是現在荊柯離秦王政還有十餘步的距離,九級臺階,還有守衛在臺階前的十八名甲士,在這個距離內動手,成功的機率幾乎爲零。
而現在秦王政出言,讓荊柯帶着地圖走上臺階,到自己近前來,這正是荊柯求之不得的機會,因此荊柯的心裡也不由得一陣狂喜,心跳加速,臉上的肌肉都禁不住抽動了幾下。好在是這時荊柯正低着頭,纔沒有人發現。
不過荊柯畢竟是冷靜過人的人,因此也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穩定情緒,沉聲道:“微臣尊令。”這才擡起頭來,只見一個內待搬來一圓凳,放在秦王政的几案前。
這時荊柯己經完全冷靜了下來,雙手捧着督亢地圖,一步一步的走上了臺級,同時也在暗中觀察高臺上的地形。
高臺的高度約爲六尺,長爲三丈六尺,寬度爲五丈四尺,前方有三道臺階,左右各有一道,秦王政的案几距離臺階口約有一丈二尺。整個高臺上除了秦王政之外,只有四名內待,兩名站在秦王政身後左右兩側,另兩名側站在前方的臺階口處,而且這四名內待全部都沒有武器。
爲了刺殺秦王政,荊柯對秦國的制度是做了一番相當的研究,按照秦國的制度,沒有秦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蹬上高臺,就算是登臺,也不許攜帶任何武器,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果然是如此,因此可以說這個環境,是荊柯夢寐以求的大好機會。
當然,高臺上的環境也不是全對荊柯有利,至少有兩點不利的因素,一是秦王政面前的案几,寬達五尺,長達九尺,如同一張特大臥榻,正好可以將荊柯和秦王政隔開,不過按荊柯估計,只要秦王政靠近案几,自己還是能夠刺得到秦王政的;二是秦王政佩帶的那把長劍,這是整個高臺上唯一的一件武器。
不過荊柯也沒有指望,所有的環境都能夠對自己有利,能夠有現在的局勢,己經很不錯了,在荊柯心裡估計,刺殺成功,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對於一個刺客來說,有七八成的把握,己經是非常好的機會了。
雖然這些念頭在荊柯的頭腦中交替出現,但實際時間僅僅過去了幾秒,荊柯就己經來到了案几前,將督亢地圖放在案几上,向秦王政施了一禮,道:“大王,請恕臣無禮。“然後坐在案几前的圓凳上,將圖卷轉了一個圈,讓正面對着秦王政,道:“大王請看,督亢,乃是古薊國腹地,歸燕已經六百餘年。督亢之機密,土地豐腴……”一邊說着,一邊雙手齊動,徐徐展開了粗大的卷軸。
而秦王政的雙手扶着案几,身體微微有一些前傾,全神貫注的注視着正在展開的牛皮卷軸。
“大王請看,此處便是……”
地圖眼看着就要完全展開,荊柯的右手仍然在展着地圖,而左手指着地圖上的一點,吸引着秦王政的注意力。這一套動作,荊柯己經反覆練習了數百遍,熟練無比,自然而然。
果然,秦王政的目光立刻被荊柯左手所指的位置吸引,身體不由自主的又向前移了移,雙手也放在地圖的邊緣,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而沒有注意到,圖卷己盡。
就在這時,只聽高臺下有**叫道:“大王小心,圖窮匕見。”
秦王政的心中一驚,目光斜掃,只見在卷軸的盡頭,驟然現出一口森森的匕首!
荊柯雖然不知是誰喊了這一聲,但這時己無法住手,何況這一套動作,他反覆練習數百次,早己成了條件反射,一但做出,就必定是一起呵成,不完不止,因此當下左手已經閃電般伸出,滿滿一把抓住了秦王政的衣袖,而右手順勢一掃,匕首已經在手中,向秦王政當胸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