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二樓。
會議室。
廠 黨委會從早上九點一直開到現在十一點半，臨近午飯點，都還沒散會。隨着關着門，但隔着門也能聽見裡面討論得異常激烈。
會議遲遲未散，自然這方案的結果也就一直未出。
……
改革辦三組的辦公室。
往常這個時間點，陸遠他們早就去食堂打飯了，但今天，三組的人包括張大年在內，沒有一個提前準時去食堂的。他們都在等會議結束，等方案的最終結果。
又過了十幾分鍾。
四組的人陸陸續續下班，去食堂吃飯了。
諾達的大開間裡，就剩三組四五號人了。
這時，徐璀璀突然有些失去耐性了，問張大年道：“組長，怎麼還沒結束啊？領導們開這個會，不會是要開到下午，開到天黑吧？”
“沒可能的，”張大年搖搖頭，肯定道，“向書記下午三點還要到市計委彙報工作，會議不會拖太久的。我猜是在會上又討論了別的事情吧。”
“老張，你說小陸和小展的方案，最後誰能勝出啊？”羅豔瓊問道。
張大年忍不住眼皮子跳了一下，說道：“我哪兒知道他倆的方案，領導更屬意誰的啊？”
說完，他又想起昨天關良義交代他的話，要做好組員內部團結的工作，於是他看着陸遠和展鵬飛，補充說道：“不管最終是誰的方案被領導青睞，選爲再就業安置工程的指導方案，那都是咱們三組的光榮！到了年底，獎金，榮譽，一個都不能少！”
陸遠輕嗯一聲，當然張大年這番話的用意，無非是內部競爭，輸贏第二，團結第一嘛。
展鵬飛卻是沒有理會張大年，而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正襟危坐着，目光冷峻地盯着辦公室門口，好像秦衛明會隨時出現，宣佈結果似的。
“對呀，還是老張你這個當組長的覺悟高，都是一個組的，幹什麼要分誰贏誰輸啊？論覺悟，我羅豔瓊不如你！”
羅豔瓊聽完張大年的話，尤其是聽到年底獎金和榮譽，三組所有人一個都不會少的時候，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吱——
隔着走廊，隱約聽見會議室的門被打開，緊接着，又聽見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在走廊裡響起。伴着腳步聲，還有說話談笑之聲。
這是廠黨委會議結束了，領導們出來了。
說明方案也出結果了！
倏地！
陸遠發現展鵬飛整個人的身子瞬間緊繃了起來。
其實，別說展鵬飛，就是他自己也有點緊張。
都競爭到了這一步，誰不想獲勝贏出呢？
陸遠也是年輕人，也是熱血男兒，也想證明自己的實力和價值！
“咳咳……”
秦衛明的咳嗽，適時從辦公室外響起，咳嗽聲過後，他也進來了大開間。
他一見三組這陣仗，再看看時間，樂道：“怎麼？都在等方案結果嗎？呵呵，你們都不打算吃中飯了？”
“嘿，這不說明我們三組的人關心工作嘛，”張大年笑了笑，說道，“再說了，大家爲這個方案都努力了這麼久，想早點知道最終的結果，也可以理解嘛，秦主任！”
“很好，你們年輕人幹工作，就該有一顆撲在工作上的心。”
秦衛明掃了一眼四組的辦公區域，早就人去椅空光禿禿一片，不禁搖搖頭，道：“四組就缺了你們三組這種工作態度，我看劉志國這個組長，要多跟你張大年學習學習了。”
張大年聽着心裡美滋滋，偷着樂，但嘴上還是謙遜道：“嘿，主任，其實劉組長已經很努力了。”
“他努力個屁！他……好了，不說他，說正事！”
秦衛明不想自己在三組的年輕人面前失態，隨即話鋒一改，說道：“我知道你們都翹首期盼着結果，我也不耽誤事了，現在我正式向你們宣佈廠黨委會上關於兩個方案的討論結果！”
話一出來，別說展鵬飛和陸遠兩個當事人，就連張大年這個大概猜到結果的三組組長，都忍不住有些緊張和期待起來。
“經廠黨委會研究決定，廠裡決定採用……”
秦衛明遊弋在衆人身上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陸遠的身上，“決定採用陸遠的方案，爲本廠下崗職工安置就業的指導方案！”
贏了！
陸遠暗暗地握緊了拳頭，竭力控制着內心的激動，緩緩站起身來，對秦衛明說道：“感謝秦主任、張組長，還有廠領導們的信任和看重！”
“耶！陸遠，我們贏了！”
徐璀驚喜地跳了起來，跑到陸遠跟前，伸出小手就要跟陸遠擊掌，以示慶祝！
可這掌，陸遠怎麼跟她擊？
展鵬飛還活生生地坐在辦公室裡呢！
這掌真擊下去，那就不是擊掌了，是脆生生地打他展鵬飛的臉。
此時的展鵬飛，正雙眼迸火地瞪着徐璀璀，如果眼神的炙熱也能焚燒萬物的話，任誰都相信，徐璀璀已經被展鵬飛燒成灰渣了！
好在張大年反應快，趕緊沉下臉去假裝生氣地喝道：“徐璀璀，你這像什麼樣子？領導還沒講完話呢，你趕緊給我回你的工位上去！”
陸遠也衝她使了使眼神。
徐璀璀撅了下嘴，悻悻然回了自己的位置，路過展鵬飛的工位時，見展鵬飛還瞪着自己，忍不住又是懟了一句：“瞪什麼瞪？不服你瞪廠領導去啊，看他們誰敢否了你的方案！”
又是一記暴擊！
這挖苦挖得扎心刺肺啊。
“你……”展鵬飛氣得嘴脣都發抖了。
“小展啊！”
這時，秦衛明突然把目光落在了展鵬飛的身上，輕笑道：“小展啊，你們年輕人之間的競爭，不能計較一時的輸贏，再說了，你的方案也是很不錯的嘛。尤其是把着眼點落在了家政服務的高端市場，這個就很有想法。向書記在上午的黨委會上也肯定了你的這個想法！”
如果換做平時，或者結果沒宣佈之前，展鵬飛聽到秦衛明的這幾句話，免不了又會是一番高興和激動。
但是現在結果已定，就算秦衛明說出花來，也改變不了他的方案輸給了陸遠的事實！向書記肯定又能怎樣？
不過他心裡還是不服氣，猛地擡頭，徑直問道：“秦主任，我想問一下，既然向書記也肯定了我的設想，爲什麼廠裡最終還是決定採納他的，不採用我的方案？”
話音一落，在場諸人，頓時傻眼。
陸遠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汗，真敢問啊！
“這……”
秦衛明也被展鵬飛的發問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在基層領導崗位幹過，也在中層領導崗位幹過，就是沒遇見過宣佈結果的時候被下屬當衆詢問質疑的事情。
就好比領導來宣佈誰當選改革辦副主任的時候，落選那人突然發問，領導，爲什麼不是我當選？
這不僅讓領導難堪，也讓自己難堪！
展鵬飛的這個舉動，讓秦衛明一時沒反應過來，愣神了大概有三五秒鐘之後，頓時有一種被冒犯，權威被挑釁的感覺。
張大年見狀，也是暗罵了展鵬飛一聲，枉你小子平時機靈，關鍵時候簡直是任性妄爲啊！你這哪裡是質問秦主任啊，你這是在質疑廠黨委會研究的這個決定啊。別說關副廠長外甥女的男朋友，就是關副廠長女兒的男朋友也沒這麼囂張的啊！
隨即，他趕緊解圍道：“小展，廠裡領導能爲了你們的方案，開一上午的黨委會進行研究討論，足見重視！領導們最後之所以選擇陸遠的方案，沒有選你的方案，肯定是有他們高瞻遠矚的考慮，你小子還能比領導高明不成？”
一番話看似奚落和責罵，實際上是替秦主任解圍，也是替展鵬飛開脫。雖說他不喜歡展鵬飛，但誰讓他是三組的人呢？如果真讓秦衛明真的下不來臺，展鵬飛固然有問題，但他張大年這個組長又怎麼能獨善其身？所以他這時幫展鵬飛，就是幫他自己，沒辦法，遇上這麼個沙雕一樣的下屬，他關鍵時候還得自救啊。
被張大年這麼一解圍，展鵬飛也頓時清醒了下來，暗惱自己剛纔爲什麼會突然上頭，問出那麼沒有水平的問題來？
雖然他心裡還是非常不服氣輸給陸遠，但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方案之爭，他展鵬飛輸了！
而且輸得很徹底。
不過他還是很想知道，爲什麼廠黨委會上，最後的投票會選擇了陸遠？
他們選擇陸遠的原因，理由，是什麼？
這也是展鵬飛的過人之處，即便是輸，也要輸得明明白白，吃一塹長一智，來日才能不會在同一個坑裡跌兩次！
這時，張大年見結果也宣佈完了，看着秦衛明，問道：“主任，如果沒什麼事，我就讓他們先去食堂吃飯了，再晚去的話，估計食堂都沒菜了！”
“再等一下，除了這個結果要宣佈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事我要跟你們宣佈！”
秦衛明伸手示意先別忙着走，繼續說道：“經廠黨委研究決定，元旦過後咱們改革辦要進行重組升級，我這個常務副主任下面，還要再增設一名副主任。同時，改革辦轄下的四個組會合並重組成三個科室，三個科室負責的工作和人事都有變動，會做一些大跨度的調整。”
“啊？”
消息一出，三組五人，紛紛驚詫。
有意外的，有驚喜的，有茫然的，更有聞到機會和機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