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一個下午，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左右。
陸遠在銷售科裡，等到了他爸陸青山的電話。
不過這次打過來的手機號碼，不是之前陸遠聯絡過的那個了，又重新換了一個新手機號碼。
銷售科裡這會兒人來人往，聲音嘈雜，不方便接這種電話。
陸遠接起電話後，讓他爸先等一下，然後第一時間快步走出了銷售科，直接躲進了五樓的會議室裡，把門反鎖好，對着手機那頭低聲說了一句，“喂，爸！你現在在哪兒呢？”
“你小子明知故問啊？你都把電話打到你姚叔叔這兒了，還問我在哪？”手機那頭，陸青山聲音洪亮，底氣十足。
陸遠嘿嘿笑了兩聲，他也不知道這會兒他爸身邊有沒有人盯着，又或者手機是不是開的是免提，所以有些話，他還沒法直接問，只能迂迴地問道：“爸，我之前聽姚叔說，你這次去廣西，是到他們公司考察項目。那現在項目考察的怎麼樣啊？”
“考察得相當順利！這個項目很有前景啊，兒子，你爸我看好這個項目，哈哈！”陸青山笑聲爽朗，聽着心情很不錯。
陸遠暗叫了一聲糟糕，看來這三天的洗腦培訓，已經在老爸身上出效果了。
他試探着問道：“爸，你這是個什麼項目啊？”
“當然是好項目，簡單地說吧，你姚叔他們這家公司啊，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啊！最近，公司研發出了一款針對中老年人市場的***，叫做生命九號。這款***和市面上的***不一樣，它對高血壓、高血脂、糖尿病、冠心病、胰腺炎、肝硬化等等這些中老年疾病，有着神奇的療效，而且我聽公司的專家講，目前生命九號還能攻克部分癌症疾病。就算身體沒毛病，也能服用生命九號，除了增強身體各項指標外，還能做到將身體內潛在的病竈滅殺於無形之中。據說公司爲研發這個生命九號耗時了三年時間，耗資了五個億的研發資金……”陸青山的侃侃而談着。
陸遠越聽越聽不下去，簡直就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這都快趕上太上老君煉的仙丹，秦始皇求的神藥了。
他繼續耐着性子聽着，陸青山也繼續在手機那頭介紹着：“這次給我培訓的一位公司副總裁說，生命九號一旦推出面世，肯定會遭到醫院的拒絕，還有各大醫藥公司和製藥廠的抵抗。所以公司決定，生命九號今後將不在市面上流通和販售，僅限加盟公司才能購得。”
陸遠暗暗笑了一下，還真能吹，你倒是敢在市面上流通啊，你流通一個看看，分分鐘就給當假藥打了！
不過他聽到這裡，突然覺得如果真如老爸說得這樣的話，那不是傳銷啊，頂多算一個騙人的假藥公司！
他又試着問道：“爸，照你這麼說，你考察項目，就是去買這個生命九號去了唄？”
“這你就不懂了，我們公司的宗旨是，生命九號不對外銷售，只有加盟我們公司，成爲公司的加盟代理商之後，才能獲贈一盒生命九號，這是加盟代理商的專有福利。”
陸青山帶着自豪的口氣，繼續說道：“我們公司的偉大，在於不僅不賣藥，還會帶我們這些加盟代理商掙錢發財。”
“哦？”
陸遠順着藤，摸着瓜地問道：“還有這種好事？”
陸青山回道：“是啊，你姚叔進來公司比我早，是公司的二級代理商。我是他邀請過來的，只要向他交3000元的加盟費，就能獲贈一盒生命九號，還能正式成爲他的下線，也就是三級代理商。這3000的加盟費，你姚叔要向他的上線上交2000元，剩下的1000元就是他的個人提成。他只要發展五個下線，就能掙五千塊的提成了！你說這錢掙得快不快？兒子，我跟你說，這還不止呢，我們這些下線，一旦發展了下線，也要給他上交提成的。比如你爸也發展了自己的下線，我的下線也得交我加盟費3000元，我必須向你姚叔叔再上交2000元，他呢，自己截留五百元作爲個人提成，把剩下的1500元上交給他的上線。
以此類推，下線再發展下線，下線的下線再發展下線……就這麼一層一層裂變下去，我的老天爺，這以後，不管你躺着，睡着，還是坐着，一層層的下線們都在給咱掙錢啊！還是你姚叔運氣好，比你爸我早來公司一個月，成了我的上線！我倆在車間比了這麼多年，一直難分高下，這回讓他拔了個頭籌了！”
陸遠：“……”
確定了！
這特麼的就是傳銷啊！
最近他上網經常查這方面的資料，這就是典型的以發展其他人員加入，形成上下線關係，並以下線的銷售業績爲依據計算和給付上線報酬，牟取非法利益的主要傳銷形式。
不過這幫人聰明，外面還套了個生命科技的***殼子，讓人乍一聽，不像搞傳銷，倒像是高端非賣品的加盟形式。
但甭管怎麼套殼子，怎麼改模式，傳銷就是傳銷，萬變不離其宗，他們的盈利方式幾乎都是這樣。
“這麼說，爸，你已經把加盟錢也交了唄？”陸遠問道。
“那不廢話嘛，你沒聽我喊了半天的我們公司我們公司了？”
陸青山嗤道：“兒子，這生命九號是非賣品，是外面有錢也買不到的生物科技***。這種好事，爸覺得得先緊着咱們自己家人。”
陸遠：“呃……”
他鬱悶了，聽這意思，老爸已經開始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了！
好吧，這腦得洗真的卓有成效！
他問道：“照這麼說，爸，你要發展我當你的下線唄？”
“聰明，不愧是老子的兒子！”
陸青山笑呵呵地說道：“從今天開始，你爸我也要開始發展下線了！我已經跟公司領導立下軍令狀了，春節前要先發展五個下線！”
“……”
陸遠欲哭無淚，完了，這腦子已經被洗到秀逗了，陸青山同志已經在傳銷的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陸遠爲了打聽到一些更有用的東西，只能繼續虛與委蛇道：“那一旦我成了你的下線，我也得跟廠裡請假，來廣西嗎？”
陸青山說道：“不不不，如果你不想靠發展下線掙錢，只想加盟之後獲贈生命九號***，那隻要到郵局給我匯款就好啦。如果你也想要發展下線，一起發財，公司是有規定的，人必須過來廣西。”
陸遠一聽，心裡暗暗留了意，笑道：“三千加盟費都交了，那當然是想着把錢掙回來。再說了，這發展下線來錢多快啊？我可以考慮一下跟廠裡請個長假，我好歹是大學生，又是0廠銷售科的副科長，有的是同學、朋友和同事，還有客戶！要說發展下線，我肯定發展得比你們要多啊！”
“哈哈哈，好兒子，你小子腦子轉得就是快！”
陸青山高興地在電話裡熱情邀請道：“來廣西吧，兒子！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來廣西公司咱爺倆一起做。我聽給我們上課的副總裁說，如果發展的下線羣體足夠龐大的話，公司是允許我們三四級的代理，升級成獨立二級代理商，直接和公司領導做上下線關係的。就是說，直接撇開老姚那個傢伙，不然咱得替他掙多少白來的錢呀？我跟你說，這老姚，發展了咱三棉廠好幾個人，你爸是他發展的第五個下線了！”
陸遠又留心了一下，難道廠裡不止老爸一人被姚叔忽悠到廣西的傳銷組織裡去？
忽然，他聽見手機那頭，有個人用夾生的普通話隱約說了一句：“陸經理，發展業務就談業務嘛，不要講一些和業務無關的事嘛！”
陸青山不迭地迴應着好嘞好嘞。
陸遠大概沉默了有幾秒鐘，突然做了個決定，對着手機說道：“爸，我決定了，明天就去銀行把工資取出來，來廣西找你，我也要加盟這個代理商！”
“好的好的，兒子，我跟你說，這真是一個好項目！”
陸青山興高采烈地提議道：“兒子，你其實可以多帶幾個人一起過來加盟的，你媽啊，還有你徐金鳳阿姨啊，還有我那個酒友張新民，咱們廠保衛科的，這些都是自己人，生命九號這種好事，咱們都先緊着自己家人和朋友來。對了，張新民有個小舅子，叫孫天宇。這小哥們也是好人，一直想着掙大錢，來前你跟他聊聊，如果他願意交錢加盟，把他也帶上！”
咯噔！
陸遠猛地心裡一震！
孫天宇不是浦沿派出所和廠保衛科的聯絡民警嗎？哪裡是張新民的小舅子？老爸不是記岔了吧？
不對！
老爸怎麼會無端端地提孫天宇？他肯定不知道自己之前因爲報警的事，已經認識了孫警官。難道他是在暗示自己，讓自己通過保衛科的張新民去找孫天宇警官，向他說這個事？
這麼說來……
老爸剛纔說的這些，統統都是有意爲之的，故意僞裝成來被洗腦成功的？
乖乖，陸青山同志！
怎麼有點像臥底傳銷組織的孤膽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