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禮拜六。
雖然是週末,但陸遠還是起個大早,帶隊前往金益職院,對老阿姨們進行家政培訓。
之前和金益職院制定培訓時間和課程的時候,院方提出過週末休息不設培訓課程,不過被陸遠婉拒了,堅持週末如常。
這時,老阿姨們已經陸續進入101教室,準備開始今天的培訓課。
陸遠就跟輔導員似的,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站着,隨時關注課堂裡的情況。
“徐璀璀今天怎麼沒跟你過來?”盧佩姍問道。
她是這次陸遠這組家政培訓的外包機構負責人,所以在金益職院培訓期間,雖然校方制定了完整課程,但她每天還是要來職院這邊跟進。
“今天是週末,她正常休息。我加班,總不能讓人也跟着加班吧?”陸遠說。
盧佩姍點點頭,認同陸遠的說法,這週末休息日,徐璀璀的確沒有義務來跟進。哪怕是陸遠,其實這事兒委託到誠聯信職介所之後,都沒必要天天過來了。剩下的按理來說,都應該歸盧佩姍這邊負責後續。
不過這畢竟是陸遠來改革辦之後親自抓的第一個項目,多上上心也正常。
盧佩姍笑道:“其實我是不建議週末正常培訓的。畢竟你們這些國營廠出來的人過慣了雙休,你讓這幫老阿姨們週末都坐公交過來上課,我是擔心她們會有想法,甚至心裡會有所抗拒。”
“我也有過這方面的顧慮,不過時間緊,任務重,早培訓也早就業,這是其一。第二呢,做家政服務的,以後哪有什麼週末雙休?讓阿姨們提前適應一下也好。”陸遠說道。
“也對。”
盧佩姍看了下時間,才九點多,離上午結束時間還很早,便邀請道:“走,去找個地方坐會兒,打發一下時間。”
陸遠也覺得一直站在走廊裡盯着阿姨們上課,感覺好傻。左右沒什麼事兒,欣然應允。
他和盧佩姍出了金益職院大門,盧佩姍帶他去了附近一家咖啡館,這家咖啡館是帶書吧風格的。兩人點了咖啡,又各找了本書來看,消磨消磨時間。
咖啡剛喝到一半,盧佩姍的手機響了。
她看來電顯示,是陌生座機。
“喂?是,我是!”她接起了電話。
隨後,盧佩姍一言不發,就聽着電話裡那人不迭在說,足足說了兩三分鐘之後,她才微微嘆了口氣,回道,“好,稍等,我馬上回來處理。”
掛了手機,她對陸遠說道:“是金益職院的老師打過來的,讓回去一趟。”
“出什麼事兒了?”陸遠放下手中的書,心裡暗暗默唸,可別是阿姨們上課出什麼幺蛾子了。
“課堂上出了點問題,邊走說吧。”盧佩姍搖頭說道。
陸遠一聽,鬱悶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出了咖啡館,回學院的路上,盧佩姍跟他說了個大概其怎麼回事。
陸遠聽完之後,真是哭笑不得。
原來是今天金益職院請來授課的老師是外省人,上的是理論課,而不是實踐課。
但那些個三棉廠阿姨呢,平日裡在三棉廠上班也好,還是在廠區生活也好,說了幾十年的蕭山本地土話,突然一下子無法適應外省老師用普通話教授的理論課。
阿姨們普遍文化程度不高,當年普通話掃盲的時候,也是針對基本普通話交流。但是在本地話語言環境下生活工作幾十年,早就還給普通話掃盲老師了。
現在課堂上講得又是專業向的理論課程,外省老師的普通話,對他們來說,就有些吃不消了。
這就導致課堂上出現了這麼一幕,老師在講臺上雞同鴨講,阿姨們在下面聽得直打瞌睡。還有的阿姨,左右反正聽不懂,就幹起了自己的事情,有的織毛衣,有的交頭接耳嘮嗑聊家常。
課堂秩序,有些混亂。
這種情況下,請來負責講課的外省老師自然是越講越尷尬,最後只能溝通校方了。
學校方負責跟進這次家政培訓的老師,是個年輕老師。他也一時沒有辦法,一邊給此次培訓的負責人盧佩姍打電話,一邊也給他的上級領導打電話彙報。
至於課堂,只能暫時停下來,讓阿姨們先稍事休息。
……
陸遠和盧佩姍及時趕回教學樓,來到101教室走廊外。
走廊處,就見一個瘦高個帶眼鏡的男人已經在那等候多時了。
盧佩姍示意陸遠快些過去,然後衝眼鏡男子遠遠地熱情招呼道:“何主任,你怎麼親自來了?”
眼鏡男一見盧佩姍,也是點頭致意,然後苦笑道:“小趙跟我打電話,我就立馬從辦公室過來了。具體情況,小趙剛纔電話裡也和你說了吧?事兒是這麼個事兒,但還真是個麻煩事兒啊。”
小趙就是校方派出來跟進協調這次培訓的工作人員,剛纔就是他給盧佩姍打的電話。
盧佩姍嗯了一聲,從容地回道:“是的,趙老師剛纔電話裡以後跟我說過了。何主任,這位杭三棉廠負責這次下崗職工家政培訓再就業的工作人員,陸遠。”
介紹完,她又向陸遠隆重介紹了跟前這位眼鏡男:“陸遠,這位就是金益職院教務處的何主任,咱們這次家政培訓全靠何主任的大力支持。”
陸遠伸出手去,自我介紹道:“何主任你好,我是陸遠,您叫我小陸就成。”
“小陸你好,謝謝你們這次合作選擇了我們金益職院。”
何主任約莫五十來歲,應該是老師出身的緣故,說話透着教書人的匠氣,他跟陸遠握了握手之後,直接進入正題道:“咱們閒話就先不敘了,眼下還是把跟前這個問題解決了再說。說來慚愧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學生聽不懂普通話的情況。畢竟以前沒搞過成人培訓,這也是我們金益職院的第一次試水。”
“是啊,這也是始料未及的,何主任,我們學校目前配備杭州本地的老師嗎?”陸遠問。
“杭州本地的老師,我們學校肯定是有的,但這次的培訓是針對家政服務行業的。此次培訓的授課老師,我們都是請校外的相關專業老師,而非我們校內的。畢竟我們學校主要是針對的是初中、高中畢業生的職業培訓嘛。”
何主任解釋道:“今天這堂課呢,是針對家政服務行業《職業道德》的理論課,我們請的這位老師是外省老師,非常資深和專業。不過我們卻疏忽了這些下崗女工們聽不懂普通話的問題。我們應該要請一位熟諳本地話的專業理論課老師纔是。”
“何主任,這個也不能怪你們,主要責任還是在我身上,”盧佩姍在一旁主動承擔責任道,“畢竟你們金益以前沒接觸過類似的大齡學員培訓,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陸遠問道:“照何主任的意思,眼下是沒有辦法在學校內調配一名會講本地話的老師?”
“這個眼下是無法及時調配的。”
何主任說道:“這種家政服務的理論課老師,不是隨便找個職業培訓老師就能講得好的。我還是要找相關專業的機構去聯絡師資,而且這老師還要會講普通話,至少需要一天的時間來聯絡協調。”
“那現在……”陸遠指了指教室裡已經停擺了的課堂,爲難道。
何主任見狀,也爲難了。
盧佩姍突然提議道:“學校這邊,能不能把後面的實踐課,先往前提一堂。講解並示範一些家政服務裡實踐性的操作規範,這種課程,對阿姨們問題不大的。”
說到這兒,他看向何主任,道:“主任,你這邊也辛苦一下,抓緊時間聯絡協調一下老師方面的資源,儘快找到會講本地話的家政理論課老師。”
“這是個好辦法。”陸遠點頭道。
“是好辦法!我這就去安排。”
何主任倒是個實幹派,既然敲定了解決辦法,立馬就通知人安排去了。
金益這邊去調整課程,怎麼也得二三十分鐘。陸遠趁着這個時間拿着筆和本子,進了教室。
“你這是要幹嘛?”盧佩姍跟他進去,有些不解地問道。
陸遠說道:“趁這機會,我把他們的個人資料再手動補充一下,加上熟悉會講本地話這個選項。以後把他們簽約家政公司出去上班了,也許有些杭州本地家庭,就想找會講本地話的月嫂或者阿姨呢?本地話往往會讓人感到親近。會講本地話的家政人員,先天讓人有信任感。有的時候,不足也許會變成優勢,會說杭州話,也許還是個加分項呢!”
“哈哈哈,真有你的。”盧佩姍真是佩服陸遠這腦袋瓜子,轉得比陀螺好快。”
等他記錄補充完20人的資料後,何主任這邊也調整好了課程,相關的老師也過來了。怎麼疊抹布、怎麼清潔玻璃窗、怎麼清潔油煙機……對於這些日常家務的規範化教學,老師開展起來還是比較順利的,偶爾有一些溝通上的障礙,老師完全可以通過實操示範來解決,不需要太多的語言解釋。
陸遠和盧佩姍站在教室外,看着教室裡重新恢復秩序的課堂,微微鬆了一口氣。
可算正常了。
這時,何主任邀請道:“兩位,快到午飯點了,一會兒去我們金益職院的食堂吃頓便飯,順便我們也聊一下,上次小盧經理跟我們提的,關於在此次家政培訓課程里加入急救課程內容,這裡面涉及到一個額外的相關費用……”
“何主任,你這頓飯好貴。”陸遠取笑道。
何主任不以爲意,說道:“這早晚都要談的嘛,畢竟我們是有成本的。”
“這費用問題您得找姍姐談,此次家政培訓,我們廠以外包的形式全權委託給她的誠聯信職介所了。至少在我們三棉廠這邊來說,我們的費用已經敲死了,沒法再額外增加預算了。”
陸遠一腳就把皮球踢給了盧佩姍。
盧佩姍沒好氣地看了陸遠一眼,氣道:“陸遠,一說到錢你就把自己摘得這麼幹淨,你真行。你的意思,增加急救課程,額外費用要我這邊讓利唄。”
“你讓一步,何主任再讓一腳,這額外的費用不就解決了嗎?簡直兩全其美!”陸遠張羅道。
“這……”何主任看着厚顏無恥的陸遠,頓時哭笑不得。
盧佩姍更是用高跟鞋尖兒踢了一下陸遠,嗔罵道:“你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倆位,先吃飯,我們先去食堂吃飯,邊吃邊聊,凡事都有的談嘛,談着談着,大家總會談出一個滿意的結果嘛!”
何主任知道不能讓陸遠繼續帶節奏了,於是趕緊岔開話題轉移陣地。他琢磨着,等到了食堂先給陸遠這個年輕人灌上幾杯酒,然後再好好談這個增加急救課程額外費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