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天半夜在宿舍裡急性闌尾炎發作。好在她飯店的同事及時幫忙送醫院。不然就出事了。”蘇文豔的語氣裡透着一絲的疲憊。
“急性闌尾炎?”陸遠驚呼一聲。
蘇文雅繼續說道:“萬幸送的及時,切除手術也做得及時,現在人倒沒什麼事了。只不過我們也跟着折騰了整整一宿。”
“文豔,你這個未來嫂子真撒沒話說,辛苦了!”陸遠寬慰來一句,連忙問道,“人在哪個醫院呢?”
“浙二。”
“那我跟佐治去看看,浙二住院部幾樓來着?”
“……”
蘇文豔在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道,“行,那你們去吧。我這邊在煮稀飯,一會兒給他們兄妹倆送過去。”
蘇文豔又交代了一下具體的病房牀位,就掛斷了電話。
陸遠掛了電話,轉過身,剛好看到馬佐治已經洗漱完,正跟來接班的網管在前臺那兒做着交接班。
估摸着馬佐治交接得差不多了,陸遠這才走上前去。
馬佐治見陸遠過來,說道:“遠哥,我可以了,咱們走吧!”
陸遠搖了搖頭,說道,“邵剛他們兩口子,今天跟咱們是約不上午飯了?”
“啊?怎麼着,今天中午沒空啊?”
馬佐治略略一怔,然後說道:“那成,改天再約吧,我去寫程序了,儘早把東西給你做出來。”
“不是沒空,是邵剛那邊出了點事兒。”
隨即,陸遠把邵剛妹妹半夜得急性闌尾炎的事情跟他講了一通,說道,“佐治,你跟我跑一趟醫院吧。邵剛妹妹也是咱們的妹妹,在杭州他們也沒啥親戚,咱們都不去探望,還指望誰去探望?”
馬佐治一聽,是這個理兒,取了件衣服就跟着陸遠就往外走。
陸遠知道馬佐治這小子,宅歸宅、悶歸悶,但對他們305寢室的弟兄,那絕對講義氣沒二話的。
從馬佐治上班的紅蜘蛛網吧到浙二醫院,要過江,路程還是蠻遠的。
兩人急急忙忙上了公交,又是轉車又是買水果,花了一個多鐘頭到了浙二醫院,找到了邵小娟的病房。
邵小娟住的是最普通的那種病房,不大的房間裡並排安了四張病牀,還連帶着一個公用的衛生間,空間上顯得有些擁擠。病牀和病牀之間,可以拉起一圈的簾子,方便醫生檢查。
這會兒快12點了,探病的人大多已經走了,依舊留在病房裡的都是病人家屬。但是兩人在門口張看了一圈也沒看到邵剛的影子,只能探頭探腦地逐張牀看過去。
前頭三張牀上躺着的人年紀都要些大,只有最裡邊靠窗的那張牀上,斜躺着一個瘦瘦小小的姑娘,髮色枯黃,臉上長着零星的雀斑,連嘴脣都沒什麼血色,此刻正眯着眼睡覺。
她應該就是邵剛的妹妹邵小娟了。
只是看她這發育不良的模樣,比同齡人起碼小了一兩歲的樣子。要不是陸遠再三確認了一下牀尾的名字,還真不敢認。
但是這會兒邵剛和蘇文豔都不在,人小姑娘還在睡覺,這讓陸遠和馬佐治不禁有些躊躇,不知怎麼上前。就在這時,衛生間的門開了,邵剛端着一個剛洗好的碗,甩着水從裡面出來。
“你們倆怎麼來了?”
對於陸遠兩人的到來,邵剛顯然很意外。畢竟他沒有手機,蘇文雅也沒法通知他一會兒陸遠要來看望小娟。
陸遠把手上的水果放在了窗臺邊的矮櫃上,說的:“我跟文豔打電話,想約着一起吃個飯,這才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妹妹怎麼樣了?”
“好多了。一會兒文豔就來送飯了。我這不是先把碗洗了嘛。你們自己找地方坐哈,隨便坐。”邵剛的情緒不高,一臉疲態,眼白上也滿是血絲,看起來昨晚是真心被折騰得不輕。
“你先坐下來歇會兒吧,我們自己找地方坐。”馬佐治說着,找了張凳子坐了下來。
“對,不用張羅,我倆就來看看,不用管我們。”陸遠擺了一下手,坐到了牀沿邊。
這時,原本閉着眼睛在牀上躺着的邵小娟,聽到了他們幾個的交談聲,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陸遠幾人。
陸遠見狀,歉意地笑了笑,說道:“得,咱們還把病人給吵醒來。”
邵小娟怯生生地看向邵剛,問道:“哥,他們是誰呀?”
“小娟,我們都是你哥哥的好兄弟,”陸遠笑着說道,“以後在杭州,我們也是你哥。”
邵小娟又弱弱地看向邵剛,似在求證陸遠說的話。
邵剛嗯了一聲,重重地點了一下頭,說道:“是的,娟子,他們都是哥在杭州的好同學,也是好兄弟!這是你陸遠哥,那個是你佐治哥。”
邵剛給妹妹介紹起了陸遠和馬佐治。
“哦,”邵小娟的聲音很稚嫩,帶着一絲膽怯,挨個叫道:“陸遠哥,佐治哥。”
陸遠應了一聲,馬佐治在宿舍裡一直是排老幺的位置,難得有人叫他一聲哥,忍不住臭屁道:“小娟,以後你叫我小馬哥吧。”
“小馬哥?”邵小娟嘀咕一聲,這稱呼怪怪的。
馬佐治提醒道:“你沒看過《英雄本色》嗎?就發哥演的那個小馬哥。”
邵小娟搖搖頭,雖說這是部老港片,但邵小娟表示沒看過。
馬佐治尷尬了。
“讓你裝!”
陸遠打趣道:“要不要拿張鈔票給你點菸啊?小馬哥!”
馬佐治乾笑着擺擺手,表示燒人民幣是犯法的,讓陸遠別衝動。
“咯咯,佐治哥說話真有意思。”
邵小娟本來還有點膽小害羞,但被哥哥的這兩位朋友一感染,膽子也大了點,心情也開朗了不少,情不自禁地發出咯咯一陣笑。
這時,病房的門被人推了開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你們已經到了啊。比我快。”
是蘇文雅,她來給他們兄妹送飯來來。
只見她大包小包地提着幾個袋子,走進了病房,關心地問了邵小娟幾句,然後把手裡的東西一股腦遞給了邵剛。
蘇文雅關心了邵小娟幾句之後,自己走到一邊,從帶來的東西里拿出一個保溫瓶,打開蓋子,倒了一碗稀飯出來。
她一下一下的用調羹攪動着稀飯,讓它快速降溫。
“小娟這纔剛做完手術,就吃點稀飯啊?我看她也太瘦了點,得補補。”馬佐治在一旁,看了一眼蘇文雅手裡的稀飯,又看了一眼明顯營養一直跟不上的小娟,忍不住插嘴道。
“馬佐治,你這就冤枉我來。”
蘇文豔怕被誤會她這個未來嫂子刻薄小姑子,趕緊解釋道:“醫生說小娟做了手術,得吃流食。”
邵剛也替蘇文豔解釋道,“我妹是長期缺乏營養,身體很差,虛不受補,只能先這樣……哎,都是我這個當哥哥的沒用!”
邵剛一臉的自責。
“哥,你別這麼說!我來城裡打工,本是想給家裡分擔點負擔,沒成想卻給你和文豔姐添了負擔。”邵小娟一着急,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別哭,別哭,小娟,你哭啥呢?什麼添負擔?”蘇文豔端着手裡的稀飯,趕緊走了過來,坐到牀邊安慰起邵小娟來。
說實話,她覺得自己這個未來小姑子,雖然年紀小,但真的太懂事了。有時候懂得的,讓她都覺得心疼。這個年紀,不該這麼早出來受苦啊。
一旁的馬佐治也沒想到自己隨便這麼一說,會引起這樣的反應,一下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有犯尷尬來。
陸遠見狀,提議道:“要不讓文豔先照顧小娟吃東西,我們三兒出去坐會兒,順便抽根菸?”
“坐會兒抽完煙,趕緊回家眯一覺。”
蘇文豔坐在牀上,轉過頭來對邵剛說道,“週末不上班,白天我來照顧小娟!”
“對啊,邵剛,你看你的眼睛都熬得跟兔子似的了。有些事你也別急,急也急不來。”陸遠也跟着勸,“別小娟還沒好,你又把自己累倒了。”
“唉,我……算了,我們先出去坐會兒抽根菸。”邵剛嘆息道。
三人出了病房來到走廊上,醫院走廊肯定是不能抽菸的,邵剛帶着他倆來到安全通道的樓梯口位置,拿出香菸來分給陸遠和馬佐治。馬佐治平時不抽菸,就是抽着吐菸圈圖個好玩。
陸遠抽着煙,看着邵剛,他們在同一個寢室朝夕相處了四年,彼此都很瞭解。他剛纔在病房裡,就已經察覺到邵剛想說卻不得說的異樣,隨即開門見山地問道:“邵剛,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兒來?”
“嗯?你怎麼知……嘿”
邵剛一愣,旋即苦笑起來:“就知道瞞不過你。”
隨後,他把心裡憋着的苦,跟倒豆子般統統講了出來。
通過他的講述,陸遠和馬佐治才知道,邵小娟這纔剛去飯店上班,還在試用期,還沒有繳納醫保,這手術和住院的費用是沒地兒報的。餐館的老闆還算講點道義,不僅沒有因爲剛上班幾天就生病請大假而辭退她,還讓店裡的服務員送來兩百塊錢的營養費,讓她好好養病,早日康復回飯店上班。但是這醫藥費,飯店是沒有可能給邵小娟解決的。
這麼一個手術做下來,光自費花了兩三千,還不算後續的一些治療、複查費用,再加上邵小娟長期營養不良,還有花錢去調理身體。現在她是虛不受補,但是後頭該跟上的還是得跟上,營養費自然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這前前後後要花這麼些錢,邵小娟又沒有,自然是攤到邵剛這個哥哥的頭上。
“這裡裡外外算起了,都不是一個小數目啊!”邵剛搓了搓臉,苦悶之情溢於言表。
陸遠沉默了一下,突然說道:“我那裡還能勻出兩千塊來,回頭給你送過來。”
“那怎麼行?”
邵剛大吃一驚,連連擺手道,“你一個月掙多少工資,我知道。你也是剛剛夠用,我不能要你的錢。眼下我還能應付。”
“我一個月掙多少,你說你知道。那你一個月掙多少,花多少,我還能不知道?”陸遠樂道,“你哪有錢去應付?”
邵剛猶豫了一下,隨後說道:“文豔那裡也還有點積蓄……”
“文豔的是文豔的,你的是你的!”
陸遠一擡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話,“人文豔跟着你吃苦受累的,你還好意思再動她那點積蓄啊?再說了,小娟是你妹妹,可不是她蘇文豔的妹妹,上次你倆吵架鬧分手的教訓還不夠啊?男子漢大丈夫,總得有點自己的擔當!”
其實,還有半句話陸遠沒有說出口,一個男人不能總是靠女人生活!
“可是……”
邵剛面露難色,還想推辭,陸遠已經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行了,咱倆就別廢話了。我這個錢是借你的,又不是白給你用?回頭你有了,再還我就是了。大不了還了我錢,好好請我搓一頓。眼下,啥事都讓路,小娟看病要緊。”
“嗯,行,當我借你的!”
聽他這麼說,邵剛終於點了頭,應承道:“遠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會盡快還你的。”
陸遠哈哈一笑:“都是自家兄弟,說什麼謝!趕緊回去睡覺,我跟佐治就不在這裡添亂了。錢我回頭再給你送過來。”
催促着邵剛回去睡覺以後,陸遠和馬佐治並肩走出了住院部大樓。
剛出大樓,馬佐治突然駐足來腳步,說道:“遠哥,之前買水果的錢你算一下,我那份該多少,下次跟借你的一起還給你。”
他現在在紅蜘蛛網吧的工資,剛好夠用,比月光族還月光族,是帶着負債的日光族。上次跟陸遠借的租房子錢,到現在還沒還。剛纔來醫院前買的水果,也全是陸遠掏的錢。
陸遠一聽,也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了詫異地看着他,問道:“說什麼傻逼話呢?”
“你剛跟邵剛說,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擔當……”
馬佐治用手指了指住院部樓上,不過話沒說完,就被陸遠輕輕一拳擂在他的肩膀上,打斷了他的說話。
“我那話是說給邵剛聽得。不那麼說,他能收下我借的那個錢?”
陸遠笑了笑,認真地說道,“佐治,你在我眼裡還是個離家出走的半大孩子。但邵剛跟你不一樣,他身上揹負的東西跟你也不同。他不僅是蘇文雅的男朋友,邵小娟的哥哥,還是他們家以後的頂樑柱。如果他在錢這方面缺了擔當,那他在將來不配扛起一個家的重擔。但是他們家這副擔子,他不扛,誰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