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塵順手就包下了整個頭等艙，我們兩個各坐在機艙的兩端。樊塵把我扔在座位上以後，自己也坐下，然後開始閉目養神，不再搭理我。他雖然帶着口罩，我卻能想像他繃緊的嘴角。因爲他的眉心緊蹙，顯然是有不願訴說的煩惱。樊塵在我的注視下終於有所感覺，睜開眼睛來看了我一眼，竟把頭調離了對着我的方向繼續睡。
我看着樊塵這略顯孩子氣彆扭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回，樊塵沒再理我。我覺得有些無趣，也轉頭看窗外。
眼裡是一望無際的候機坪，腦子裡自然在想着與樊塵的點點滴滴：
樊塵沒有回家過年，卻在我開學後突然歸家。接送我來去學校，給我開家長會，指導我功課；那會兒更是燒菜燒飯，讓我營養膳食，把我捧上了天。我們各自如履薄冰地共同生活，也還算融洽，直到他擅改了我的高考志願。
那是這段交往的分水嶺。之後，我開始和他吵，他卻是用什麼方法回擊的？是用他的親吻和冰冷的眼神。他把我撩撥地再次沉淪，可他卻抽身而去，把我甩給了馮巽。
我感激他，可我也恨他。讓我品嚐到愛的甘酬和刺激，卻突然放手。可我不得不感謝他，如果他不理智，那我們終將在不該走的道路上愈行愈遠。
我又轉頭去看他，他肯定是累壞了。空姐已經廣播要大家系好安全帶，飛機將要起飛，可樊塵卻還是一動不動。
樊塵多半是關照過不許有人打擾，一直沒有人進來，於是我只得到他身邊，伸手想幫他繫上。可是手纔剛到他的腰間，卻被他迅速地按住。樊塵擡頭神色一臉戒備，待看清是我的時候才略微鬆弛了下來。
他的大手貼着我的小手，我的小手緊貼他的小腹。
我動了動手，略有點尷尬地說道：“飛機要起飛了，看你也沒點動靜。”說着就眼巴巴地等他放手。
樊塵危險地對我眯了眯眼，我同時感到手下的肌肉緊緊地收縮了起來。我的小臉一紅，立刻死命把手抽出來，喬裝無視這一切的樣子。
樊塵也沒說什麼，自顧自整理安全帶的時候讓我先坐在他旁邊。
我們便默默無語地坐着。我的腦子裡不可抑制地回憶起過往零星的片段，自覺臉都快燒了起來。
“樊灰。”樊塵突然叫我，“你...沒事吧？”
我嗚咽一聲，匆匆瞥了他一眼，狂搖頭。
樊塵擡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害我打了個激靈，他的手又順勢下移，停在了我的背上。
這是樊塵非常喜歡的一個動作，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會順手搓揉撫摸，導致那裡傳來的他的手掌的熱量能漸漸傳到全身。
然而這次，他卻再沒有其他動作，簡短地停留片刻以後，拍了拍我的腰身道：“你還是坐回去吧。”
飛機剛過了起飛階段，他竟然就下了逐客令，這多少讓我有點意外。
看我有些不愉，他又好言補充道：“我怕傳染給你。”說着還指了指自己的口罩。
我也不知道在氣他什麼，賭氣地就一下子靠了下去，壓在了他的手上，“現在倒知道會感染了！”
沒想到樊塵的脾氣比我還大，抽出墊在我身後的手，冷冷說道：“以後不會了。”
他那動作的幅度有些大，挑地我又坐了起來。我細細思忖才意識到，他可能又誤會我怨他讓馮巽不滿了。可是這又讓我如何解釋？
我又看了眼樊塵冷駿的眉眼，心裡直安慰自己生病的人比較暴躁。但還是解了安全帶，坐回了原來那個離他遠遠的座位。
等我坐定再看他，樊塵又是側身揹着我睡覺了。
這樣總是留給我背影的樊塵，我又何嘗不熟悉？
在我上小學的時候，樊塵還沒有出國，他就是這樣冷淡地對我。雖然，他一直是堪比父母的哥哥。後來出了國，我也鬧了好些時間的彆扭。待到我上了初中，情竇初開，他再回國，對我竟也是越來越親密。
可是，也不知道是哪一環出了差錯，那樣的親密又在初中畢業的那次回國以後消失殆盡。
也正是那時，我聽到了一個名字：韋可昕。韋氏千金，比樊塵小了五歲。如果說我是未被打磨的璞玉，那韋可昕則是已然璀璨耀眼的鑽石。
也正是那時，我突然不滿父母對我的塑造。爲什麼同是千金大小姐，她就能從小出入派對酒會，穿着打扮成熟誘惑，讀的是貴族學校，沒幾年就出了國，更是遊走於上流社會；而我，身價絕對比她還要高，可卻從小和普通人家一般，按部就班地升學考試，社交活動也僅僅是同學之間小打小鬧的生日宴，至多被父母帶去出席私人小宴會，而穿着也是和普通人家小孩一樣，幾百塊一套運動服，幾百塊一雙運動鞋，連女人該有的洋裝高跟鞋都很少有買。
我把累積着的不滿通通發泄在班裡一個同學的生日派對上。這還是我第一次進所謂的夜總會。
後果，可想而知。
那一年的十月，樊塵等不及我的解釋，只留給我一聲對不起，便又動身去了美國。
這一走，便是兩年半。
沒有聯繫和問候，隻字片語的消息也都是爸媽嘴裡聽到。只說忙，沒有時間，爸媽也不疑有他。卻只有我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如今，又走回到最初，是不是該感到慶幸呢？
餘光看到樊塵略略動了一動，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心中微苦，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乾脆拿出紙筆想分析一番。
「喜歡」，我寫下，搖了搖頭，迅速打叉。
「抱」，「脆弱的時候可以」。
「撒嬌」，「高興，難過，平時不可」。
「親」，「絕對不可以！！！」想想，又補充「有求於他的時候用」。
「要一直只做妹妹！決心！」，再加一句「韋可昕out!!!!」
我嘆了口氣，剛想藏起來，卻被人抽走了。
我回頭一看，樊塵不知何時竟然跑到了我後面。這下尷尬了，我立刻起身去搶，可忘記了還有安全帶扣着，根本起不起來。這麼點時間絕對能讓樊塵全看了去。
我偷偷望了眼坐到我旁邊的樊塵，只見他眉眼彎彎顯然在偷笑。
“你要笑就笑好了。”我強迫自己鎮定。
“寫地不錯~”樊塵的眼睛亮亮地斜了我一眼，“爲什麼韋可昕不可以？”
“這種party女王怎麼可以要。”我就是不喜歡她，反正非得有一個女人當嫂子，誰都可以就她不行！
回答我的是樊塵爽朗的笑，然後他親手把那張紙疊好放進襯衣口袋，又溫和又陰柔地說道：“多謝提醒~”然後回了他的座位，看上去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