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學校的路上我也一直捏着樊塵的那張卡,尋思着它是怎麼出現在我的箱包的隔層裡的。我不自主地撫摸着上面凸起的數字,又不自覺拂過樊塵的簽名,覺得心神不寧。難道樊塵就打算這樣消失不見嗎?
我的一舉一動顯然是落在了馮巽的眼裡。雖然他不說,可我也能覺得他好像有點不滿,我自然是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
最後,還是馮巽打破了車廂的沉默。他握過我的手,拿走了那張卡,也就是看了一看,就替我放到了書包的口袋裡。我感到稍稍得到安撫,但還是忍不住喃喃自語道:“我不知道他這張卡是怎麼回來的。你說是不是他回來過,但是沒有讓我知道?”
馮巽拍拍我的手,輕聲問道:“是不是之前什麼時候他給你你隨手就放着了?你哥他如果回來過,你不會不知道的吧?”
我一怔,這纔想起可能是當時去海邊,他偷偷塞給我的。我到現在才發現。
沉默。
兩個人到了學校,他帶着我進了新宿舍。一看,竟然只有一個人比我先到。
我看着那個短髮的小姑娘,膚色有點黑,看上去很健康的樣子。兩顆圓溜溜的眼珠子,晶亮晶亮地盯着我和馮巽看了一會。正在我猶豫着是不是要打招呼,她竟然突然轉身自顧自地理起了東西。
我張口呆在門前,突然覺得我是不是和這個世界脫節了。
馮巽環着我找着了我的牀鋪,拿出抹布和臉盆開始幫我收拾。我們兩個人齊心協力把東西整理好,已接近中午。而同寢室的女孩卻早就不見了蹤影。
我閒來無事,在寢室裡仔細一看,才意識到另外兩個同學並不是晚到,而應該是早就理好東西走人了。她們的書桌上一點灰塵都沒有,而櫃子之類也都上了相同的鎖。再擡頭看書桌上方的牀鋪,只是簡單地各放了一層草蓆。
正當我覺得十分疑惑之時,那個大眼睛女孩回來了,她突然開口道:“她們是本地人,一對雙胞胎,不打算住寢室來着。”
我恍然大悟,剛想隨便答一句,她又緊接着問道:“你也是本地人吧?”
我點點頭,友好地問道:“那你呢?”
“雲南。”她笑了笑,露出了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我頓時覺得眼前一亮,上前和她攀談起來。這一問一答,兩個人就覺得互相對盤。
雲南姑娘名叫龍笑晟,名字挺陽剛,人也顯得很男孩子氣。龍笑晟看上去很精瘦,健康活潑,個頭矮矮的。而且還帶着神秘的氣質。走路不帶聲。我笑她說她的名字叫“龍嘯聲”,怎麼這麼輕手輕腳的,她說那叫“神龍見首不見尾”。
馮巽看我們兩個談地投機,便沒有打斷,後續所有工作全部都由他一個人完成。龍笑晟一臉羨慕,直誇馮巽是二十四孝男友。馮巽聽了也只是微微笑一笑,卻沒有加入我們談話的任何意願。
這第一天的下午和晚上,發了軍訓的迷彩服和各種新生小冊子,開大會到晚上9點,我終於回了寢室大樓。馮巽仍然和其他有些家長一樣,等在那裡。
我看見他獨自站在家長堆裡,一身白衣在夜幕中顯地額外醒目。我這才意識到我上大學,一個親人都沒有來送我。而周圍那些新同學呢,都笑鬧着領他們的家長去了。
說不鬱悶,那是假的。然而,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不過以前每次都有樊塵,而今我卻只有馮巽。
馮巽看到我站着不動,便主動上前來看我。他看我的神色不明,終於問道:“你怎麼了?一整天都不高興的樣子?”
我搖搖頭,環住他的腰,抱住他回答道:“學長……我也想回家住……我不要住學校……”
“龍笑晟從雲南來,你也應該陪陪人家新舍友嘛。”
我百般糾纏,其實並不是想讓他答應我什麼,我只是覺得心又空了,而我不想有這樣的感覺。
最後,我和馮巽在學校裡逛了一個多小時,給蚊子貢獻了無數新鮮血液,纔回到了寢室。
大學的第一夜,失眠。
學校的宿舍是根據班級來安排的。可是一個班級150多個人,分別來自不同的學院專業。我是金融學,龍笑晟是材料學,另外那對雙胞胎姐妹我就根本沒看見過一眼。而到了白天軍訓的編隊又是按照學院分配的,學校那麼大,更是無緣見到那神秘的雙生子。
如果晚上有人來查房,多半就是在外面吼一聲:“人到齊了沒有?!”
我和龍笑晟就回答:“到了!”
就這樣,二十一天的艱苦奮鬥終於過去。
龍笑晟誇我怎麼曬都曬不黑,我和她對比了一下,果然是白了很多,可是當我看見來接我的馮巽時,卻發現我成了非洲人。
馮巽一直在醫院實習,來接我回家還特地請了半天假。我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實習也算是件要緊的事。
我累地夠嗆,有種終於得見天日的感覺,這一路便和馮巽打打鬧鬧地回了家。
大了家門口,門自己卻開了。我握着門把手一愣。
擡頭,看見了樊塵。
樊塵看上去和消失前好像又有些不一樣。他很和善地對着我馮巽一笑,說道:“你回來啦。”
那尾音上揚,表達着他的喜悅,我卻看見了他的僞裝。樊塵的聲音向來深沉,何時用過這樣的語調?
我愣在當下,多虧馮巽在我的腰上推了一推,才如夢初醒,脫口而出就重複了他的話:“你回來啦?”
樊塵揉着我的腦袋點點頭,說道:“恩,前段日子公司忙。恩,黑了瘦了,讓郭嫂給你補補。”
他讓我們進門。他讓我們穿鞋。他讓我們進屋。彬彬有禮,卻不再帶親密。
樊塵亦如長輩一般和馮巽談了些什麼,馮巽坐了那麼一會,便說要回醫院去。我木木地點頭,機械地遵照樊塵的吩咐送他到了門口。馮巽最後站定在門口憂慮地看了我幾眼,最終暗暗嘆了口氣,說道:“好好休息。”便轉身走了。
我看着他消失在電梯裡,甚至忘記了要關門。
多日來被重複無趣的軍訓填滿的生活,好似突然被劈開了一道裂口,裡面迸射出來的光芒照地我不能言語。
一隻手從後面跨過我的肩,替我按上了門。
我默默放下手,對着地板說:“樊塵,你回來了啊。”
樊塵在我身後淡淡地回答:“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