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灰哭累了, 軟軟地倒在樊塵懷裡喘息。樊塵一直單膝跪地,另一個膝蓋抵着牀沿支撐自己的身體,看到樊灰已經沒事, 終於嘆了口氣, 硬撐着痠軟麻木的雙腿, 站了起來。
樊灰在他下垂的手掌上蹭了蹭, 便被樊塵捏住了臉頰。樊塵託着她的小臉擡起, 心疼地問她:“爲什麼要哭?”
“我和馮巽分手了。”
“……”樊塵心裡一鬆,卻又因爲馮巽二字覺得氣不順了起來。
“哥……”樊灰柔柔地喚了一聲,激起了樊塵心中一池漣漪。
“怎麼了?不要再難過了好不好?”樊塵再次俯下身, 輕輕拂開被汗水粘在樊灰額上的頭髮。
“我不是因爲這個難過……”樊灰吞吞吐吐地說道。因爲意識迴轉,她終於感到房間裡悶熱, 而她自己大哭了一場, 又穿了太多, 早已汗流浹背,難受得不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把和馮巽的矛盾, 靈華態度的轉變,告訴了樊塵。一邊……脫衣服……
樊塵好脾氣地聽着自己最愛的女人說着自己的男朋友,還有閨蜜變小三的惡俗故事。不過在樊灰敘述的字裡行間,樊塵愉悅地發現她倒是更關注與靈華的友誼,至於失戀的問題, 倒不如說是某種不甘心。
順手接過樊灰遞過來的羽絨服, 粗毛線外套, 羊毛衫……直到只剩一件單薄的小背心。樊塵最後忍不住問道:“你怎麼能穿這麼多?”
樊灰正講到動情之處, 冷不防樊塵冒出這樣一句話, 頓時覺得沒受到足夠的重視,怒目看着樊塵。樊塵笑了笑, 捏了捏她的鼻子說:“我一直覺得你那朋友靈華太精。她不算計你,是你的福氣,但她如果要算計你,你肯定玩不過她。”
樊灰聽了,心中泛苦,低頭撥弄着被單邊沿,不說話。
樊塵握着她的手,緩緩說道:“這樣也好。以前,是我太寵你,凡事都想爲你代勞。”
樊灰驚訝於樊塵這樣一番說辭,轉頭看到他認真的容顏,又聽他繼續說道:“你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之前,我覺得,讓你自己談一場戀愛,也是好事。如果成了……那便成了……;但如果不成,那也是一番歷練。但是我想地還不夠多,不夠廣。談戀愛是人生重要的一課,走彎路又何嘗不是?你從小到大幾次大考的志願都是我幫你填的,從來沒有考慮過你的個人喜好。甚至你的生活起居,我都經常忍不住用我的標準來規定。我……”
“哥……”樊灰受不了這樣的樊塵,他們兩個人之間感情,早就融進了骨血裡,這樣一字一句地說出來,反而讓她覺得怪怪的,聽不太下去,“我知道你是爲我好。”樊灰反握住樊塵的手,“以後你慢慢放手,我也認真對待每一次抉擇,好不好?”
“恩……”
“哎呀,樊塵,我規定你不許再這麼和我說話,好討厭啊!”樊灰笑嘻嘻地發了通小脾氣。
樊塵終於釋然地笑了笑,忍不住拉過她來親了一親。然後拍了拍樊灰的小屁股,說道:“洗澡去,都發臭了!”
樊灰面紅耳赤,瞪了樊塵一眼,就跑跳着去了浴室。這一系列動作,看得樊塵口乾舌燥。
洗完澡出來,樊灰竟然發現樊塵靠在貴妃塌上看着一本厚重的相冊。在毗鄰的牀頭櫃上,還放着各色華麗卻又明顯帶着七八十年代氣息的精裝相冊。
樊塵擡頭看到只批着浴衣的樊灰,身後是霧靄濛濛,她全身上下不是膚白,便是衣如雪,唯有浴後晶亮水潤的眼眸,被熱氣蒸騰過泛紅的臉頰,和微微曲張的紅脣,醒目異常。
樊灰看着盯着自己的樊塵,突然明白了點什麼,但也沒有多想,就向他那裡走去。
樊塵沒說什麼,只是推了推眼鏡,放下腿正常地坐好,伸開一隻手臂將樊灰攬入了懷中。
樊灰懶懶地靠在他身上,伸手翻了翻相冊,問道:“這……就是你小時候的照片?”
“我以爲你看過很多次,不會再問這麼傻的問題。”
“……”樊灰沉默不語,一張一張看過她早已偷偷翻閱多遍的相冊。
“小灰,既然和他分手了……那,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恩……”樊灰悶悶地答了一句,不見喜樂。
樊塵把頭探到樊灰的脖子處,貪婪地吸了口氣,兩眼卻盯着春光難掩的浴衣領口之處,攬着樊灰腰間的手臂不禁又勒緊了幾分。
“怎麼?不高興了?”
“沒有。很高興。”樊灰已經接受了她是領養的這個事實。樊塵那樣說,她的確打心眼裡高興,可是與自己被領養這事相比,又顯得不重要了許多。所以,她暫時無法表達高興的情緒。
“哎……”樊塵略微誇張地嘆了口氣,終於直了身子,悠悠說道,“我以爲你還是挺善於思考的,樊灰……”
樊灰聽他這樣一講,便知道樊塵話裡有話,便靜靜等着樊塵從實招來。
樊塵知道她心中不舒坦,那麼多年的兄妹做下來,他也知道她總是在計較什麼。以前不說,是有難言之隱,事到如今,不說都不行。
“這些照片……”樊塵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那些年幼的面孔,“不是我的。”
樊灰聽到了,然後花了很大的力氣,都無法理解,“不是你的?”她忍不住回身擡頭,仰望着問道。
樊塵的表情有些愣神,心思彷彿也是被什麼東西給牽絆住了。
樊灰於是又低頭看着那一張張老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孩從嬰兒,到了四五歲大的孩童,再到後來,便零星有了自己的身影,但那都是她五歲以後,樊塵十歲以後了。當中的缺檔,在樊塵送她的聖誕禮物裡看到過。
可是,樊塵這句“不是我的”,又究竟想表達什麼。
樊塵平靜了一下心緒,手臂繞開了樊灰,兩人分開坐好。他指着一張男童的照片,對樊灰說道:“我六歲。”又指着左邊一張:“這個孩子他五歲,應該是拍完這張照片以後,不久就夭折了。”
他說地平靜,可樊灰卻清楚地感受到了樊塵的隱忍。樊灰消化了一下他的話,終是主動又握住了樊塵擱在相冊上的手。
樊塵遲疑了一秒,便堅定地回握住,淡然地說道:“我沒事。”
樊灰一時無語,半晌問道:“爲什麼以前從來沒有告訴我呢?我不想讓你再難過……”樊灰的聲音低低的,委屈極了,“可是,你一直不說,讓我多難過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爲……我不是爸爸媽媽生的……”樊灰的眼淚又大滴大滴地落下來。
樊塵合上相冊,扔到一邊,用另一隻沒有交握的手去擦掉了樊灰的眼淚,淡淡說:“你只是想到就覺得難過。而我想到這一切的時候,連難過都不會了。”
樊灰突然擡頭,樊塵的指甲劃過她細嫩的臉頰,留下一道紅印。樊塵慌忙捧住她的臉蛋,被樊灰一手按住:“哥哥……我……”
樊塵微笑了一下,彷彿對這些不甚在意,他只是盯着樊灰的眼睛,鄭重地說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包括你出生前,我的經歷。但是,請你不要同情我。”
樊灰微張着嘴,點了點頭。
這樣的樊塵,她並不覺得需要同情。可是,在樊塵冷漠淡然的外表下,在樊塵堅強持久的意志下,卻有如此的過去和只屬於他的傷感,遺憾。樊灰只覺得他需要更多的愛,來讓他的嘴角留有更多的笑。
樊塵還沒有想好該如何開始,就被樊灰突如其來的一個吻推倒在了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