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護士拿着寫字板, 認認真真地問:“今天感覺怎麼樣?”
樊灰不耐煩地點點頭,懶得多說一句話。
小護士無奈地對她笑了笑,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她, 寫下了些什麼, 轉身退出了病房。
這其實是一傢俬人醫院。有最一流的醫療設施, 請得動全市最好的專家醫生。而往往最被那些有錢人看中的, 莫過於它絕佳的地理環境和保密措施。
初來乍到, 瞭解了這裡的情況,樊灰就陰暗地想:會有多少見不得光的孩子,在這裡默默降生?
望着自己大大的肚子, 再看看裝潢溫馨典雅的病房,還有旁邊小桌上一應俱全的各種美食, 樊灰拍拍肚子, 無奈地自言自語:“寶寶, 要好好的。不要怪媽媽……也不要怪,爸爸……”媽媽不是故意跳繩的……
“在自言自語什麼?”靈華推門進來, 問道。
樊灰略微意外地看着來人,回答道:“產前憂鬱嘛……你怎麼真的來了?不是說要去一個三甲醫院實習的麼?”
“恩,來看看你,所以就申請來這裡了。”靈華輕輕關上門,坐在牀旁邊的椅子上。
樊灰仔細看了看多年不見的好友, 心裡總有些事過境遷的蒼涼之感:“這裡, 哪裡適合展示你的才華……”
“呵呵。”靈華笑地溫婉, 和記憶裡的她恍如一致, “的確是錯失了好機會。”
樊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哀嘆道:“你還是這樣,得理不饒人。”
靈華不說話, 只是看着她,眼睛裡水水的,好似要哭出來。
還真不常見。
樊灰不得不扯開話題,沒想到脫口而出的卻是:“你和他~還好嗎?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呢?”
靈華愣了一愣,把頭轉開,風輕雲淡地說道:“我們好像就是因爲他,才四年沒見的吧?還提他做什麼……”
樊灰笑笑,摸摸肚子:“怎麼會呢……我以爲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的。”
“沒有。”靈華回答得決絕。
樊灰皺皺眉頭,不說話。
嘩啦嘩啦,冰釋前嫌,樊灰髮現自己還是特別小心眼的~
“還是說說你吧。孩子……”靈華的聲音有點哽咽,“爲什麼會同意把孩子生下來。他逼你的?”
“恩。”
“你哥他……他真是個瘋子!”靈華的聲音有些高亢。
樊灰笑地奸奸的:“也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愛他,他也愛我。以後會怎麼樣……我真的不知道。”
靈華搖搖頭,起身過來抱住樊灰。
在這裡被關了那麼久,什麼都不缺,唯獨缺少這樣溫暖的擁抱。樊灰覺得心裡暖暖的。
這時,房門又被推開。
靈華迅速退開,警惕地看着來人。
哥哥,樊塵,站在門口。
他的聲音冷冷的:“鬧夠了嗎?”
樊灰臉一抽,別過去,不理他。倒是靈華擋在樊灰牀前,一副老母雞護小雞的模樣:“樊大哥,你想怎麼樣?”
樊塵稍稍辨認了一下,纔想起眼前這個女孩子,是當時搶走樊灰男朋友的靈華:“靈華麼?我也要謝謝你的。”樊塵的聲音和神色異常柔和。聽地樊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靈華不解,但又迅速明白過來。還來不及說什麼,又被樊塵搶先說道:“我和小灰沒有血緣關係。所以~你不用這樣看我。”
“啊?”靈華詫異地回頭看向樊灰。
樊灰撇着嘴,說道:“我和你沒血緣關係又怎麼樣!?沒血緣關係就非得和你結婚!?結婚就算了,沒血緣關係就非得給你生小孩!?生小孩就算了,我幹嘛就非得剛畢業就給你生!我剛找好工作好不好?!不去是要付違約金的!”
樊塵無奈地說:“我們家不缺那點違約金。”
樊灰紅着眼睛,繼續鬧騰:“你是不在乎!你是不在乎啊!從小到大你就是這樣!我不要這個小孩!我不要不要不要!”
靈華聽得一頭霧水,不過關鍵還是抓到的,就是樊灰肚子裡的孩子的確是樊塵的,並且,樊塵並不是樊灰的親哥哥。
知道自己相勸沒用,靈華乾脆順着樊灰問道:“你把話說說清楚。爲什麼你們不是兄妹了?你們結婚了?!”
樊灰撅着嘴,瞪了樊塵一眼,說道:“你給她解釋一下。某些細節!一個字都不許漏!”
樊塵神情些許不自然,但很快娓娓道來:
“樊灰大三在美國的那年。我查到我們兩人竟然還是有血緣關係,大受打擊。
痛苦,悔恨之餘,終於覺得長痛不如短痛,我不能耽擱樊灰一輩子。又覺得祖白,我的一個朋友,似乎對她有心,乾脆順水推舟,主動退出,讓位給他。
那段時間,醉酒得厲害,被韋可昕帶回了家,拿着早就買好的鑽戒,明明叫着樊灰的名字,最後竟然糊塗到把戒指硬套在了韋可昕的手指上。
韋可昕沒有要挾我,反而打電話叫來了爸媽。
……”
樊塵白天不去上班,晚上也夜不歸宿,大抵都在某些酒吧與烈酒爲伴。韋可昕看不下去,也勸不回來,只得求助於樊爸爸樊媽媽。
韋可昕在電話里語焉不詳,樊爸爸樊媽媽卻聽得心驚膽戰,當天就坐了飛機飛回了S市。
韋可昕獨自一人焦急等待,夜半,終於是等來了歸心似箭的二老。
樊媽媽拉着韋可昕,想問個究竟。
韋可昕只覺得這個問題棘手,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樊塵樊灰的不倫之戀,畢竟,她沒有任何證據。想了一想,還是拿出樊塵給她的戒指,放在茶几上,說道:“樊媽媽,樊爸爸,這是樊塵給我的。但是,我實在沒有辦法接受他。對不起。”
樊媽媽和樊爸爸對看了一眼,樊媽媽小心翼翼地問一臉哀傷的韋可昕,道:“你不是喜歡我們小塵的麼?他對你不好還是什麼?爲什麼呀?”
韋可昕搖搖頭,淡笑道:“我……我也說不清楚。可能原來的我,也只是對他崇拜罷了。樊媽媽,我去把他叫回來。”
樊爸爸問:“你們吵架了?”
“沒有……我……還是你們自己問他吧。”韋可昕站起來,覺得有些話,她這個外人實在難以啓齒,想要逃跑。
樊爸爸意識到問題有點嚴重,攔了一下韋可昕正色問道:“他人在哪裡?”
韋可昕皺着眉頭報了一間酒吧的名字和地址。樊爸爸立刻打電話給了偉叔開車,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房間裡一時更加安靜了。
樊媽媽跌坐在沙發上,神色緊張,韋可昕只得陪在一旁。過了一會,樊媽媽指指樓上的一間房間說:“你去小灰那間房間拿件乾淨衣服,隔壁是客房。今天……就當陪陪我吧。”
韋可昕訥訥地點頭,上了樓。
夜深人靜,樊爸爸和樊塵也沒有回來,韋可昕心情焦躁,拿着手機,乾脆給祖白打了電話。
祖白只與她說了一句話:“我已經向樊灰求婚了。如果她願意接受我,你就可以一舉拿下樊塵了。”
韋可昕不自覺地搖搖頭,卻是回答說:“也好。樊灰和樊塵……他們這樣始終是不對的。你這樣,斷了樊塵的歪腦筋,算是救了兩個人吧。”
“你什麼意思?你在哭?”
“沒有。”韋可昕吸吸鼻子,“他天天酗酒。昨天把我當成樊灰,把結婚戒指錯給了我。我放棄了,我早就放棄了……白白……”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祖白沉默了一會,突然失笑道:“你每次叫我白白,我都當你在和我說byebye。哎,不吉利。”
門外,樊媽媽端着牛奶的手,不住顫抖,終於沒有拿住,“哐當”一聲,杯子牛奶碎了一地。
韋可昕離門不遠,立刻開了門。樊媽媽站在門外,一臉驚愕地看着她,顫抖地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韋可昕哭着點了點頭。
樊塵第二天被樊爸爸揪回了家,兩人雙眼皆是充着血,神情疲憊。
剛開門,樊塵尚未踏進家門一步,樊媽媽就衝上來,一巴掌打了上去,打得樊塵一個趔趄。
樊塵心灰意冷,說:“媽,對不起。”
第二天,樊灰在上課,心情不甚好地拿着一枚戒指玩來玩去。鑽石亮閃閃的光澤,真是羨煞旁人。甚至有人悄悄討論:“中國人真是有錢。鑽石戒指當筆袋裝飾品……”
課沒上到一半,大牌教授正說地津津有味,突然卻擺出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大家循着他的目光向大教室後方望去。
樊灰懶懶一回頭,呆住。
風塵僕僕的樊塵,彷彿是跨越時空而來。熟悉到陌生。
教授對着話筒喃喃道:“我知道你。”
樊塵卻是毫不理睬,四周張望了一下,徑自向樊灰的方向走去。
……
“後來爸媽說,媽媽和林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純粹是被人設計的誤認,才被帶到了林家養大。林家的正牌千金,也就是我的親身母親,流落在外,後來生下了我。爸他一直在斷斷續續地查,正巧出了事,就把我帶回家養。爲了不被林家那個心狠手辣的少爺發現,一直沒有跟任何人提過我的身世。
總之,誤會解決了。我就立刻飛美國去找樊灰,順便等到她學期一結束,就把她拉回國來領了證。”
靈華淡定地點點頭,樊灰插嘴道:“細節,細節!”
樊塵面無表情地說:“細節就我在某些東西上紮了許多洞,除了樊灰不方便的日子,我們都要~~~”樊塵沒再繼續他輕佻的語言,因爲面前的兩個姑娘都已經羞紅了臉。
樊灰默唸算你狠,但還是不解氣地說道:“這個人最丟面子的一次我沒看見,真是終身遺憾!你不知道哦~他是被老媽打了……”看了看樊塵不耐的臉色,立刻改口:“pp,才認清楚現實的哦!”
靈華無語地看了她一眼,顯然不相信:“這麼說,你們兩個人一來一去,你就得了兩個鑽戒?幸福哦~”
樊灰“哼”了一聲:“錯!他買的那個給韋可昕帶過,我怎麼會要!?祖白給我的那個麼~被那個小氣鬼給沒收了!”
靈華點點頭:“半斤八兩。”
“……”-_-|||
不久,靈華告辭。樊塵坐在樊灰身邊,也不說話。
兩天前,因爲樊灰不知爲什麼而來的暴躁脾氣,竟然不想要孩子,而且採用了極端方法——跳繩。
樊塵一怒之下,把她送到了這個私人醫院關禁閉。
“乖啊,還生氣?”樊塵捏捏樊灰胖嘟嘟的臉蛋。
樊灰不理他。
樊塵諮詢了醫生,樊灰年輕,無法在心理上接受即將成爲媽媽的事實,難免有點彷徨。再加上兩人之間繁複的糾葛,可能,得了產前抑鬱。
樊塵擁住樊灰,輕輕說道:“對不起,小灰。我愛你,而且愛得毫無自信。”
兩天都在和他置氣,樊灰忍不住回抱住樊塵,貪婪地聞着樊塵的味道,不解地問道:“不自信?”
“不自信……我比你大十歲,我只是養子,你有更好的選擇。當初馮巽和你談的時候,我就想,退出吧,退出吧。那纔是年輕的女孩該擁有的愛情。”
樊灰皺着眉頭嘟着嘴:“哥哥……不要說了。是我錯了。”
“小灰,我發誓,以後我不那麼霸道,全部聽你的。但是,你也不能這麼任性了,好不好?”
樊灰忍着眼淚,點了點頭。
兩人相擁良久,樊塵終於還是小心地問道:“到底你的心結在哪裡?”
“……”樊灰推開樊塵,指指肚子說,“醫生說……應該能確定是兩個小孩了,而且,有很大機率是龍鳳胎。”
“真的?!你怎麼不告訴我?”
心情起伏莫名大的樊灰又開始憂鬱了:“可是他們是千真萬確的兄妹啊。萬一……萬一……怎麼辦啊!?”
“……”-_-|||,“不會的……吧”